来包家不过几日,筱雨已经充分见识到了一个大家族中,你靠着我,我靠着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宗族理念,对鸣翠所提的事情也只能淡淡地“嗯”一声。想着如今在曾家军中的仇暴杀,五少夫人又从来不沾惹是非,包家大概会十分乐意为五少夫人娘家提供帮助吧。
到达老太君诵经礼佛的佛堂时,天色却悄然暗了下来,感觉天黑了些。
听得筱雨赶到的消息,老太君身边的碧溪姑娘迎了出来,落落大方地请了筱雨入佛堂。
老太君正在闭目喃喃诵经,筱雨默默随着老太君跪坐在了她稍后侧方的蒲团之上,低声唤了她一句,便再不开口,安安静静地等着老太君诵经结束再和她说话。
这一等就等了近半个时辰。
佛堂清静,筱雨也不知道四少夫人被耿氏禁足在哪个位置,至少在这半个时辰的过程当中,她没有听到四少夫人的丝毫声音,入耳的只有老太君嘴里不知所云的念叨声,还有时不时的一声敲木鱼的声音。
诵经告一段落,老太君睁开了眼睛,放下了木制棰,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这才转向筱雨,平和地看着她,嘴角微微露出一个弧度:“筱雨来了,等很久了吧。”
“老太君在诵经念佛,筱雨不敢打扰,孙女也是刚来。”筱雨轻轻地回道。
老太君站起身,筱雨和碧溪两人忙上前扶了她,搀着她坐到了一边的太师椅上。
老太君也让筱雨坐,说:“在佛堂这边儿不用拘谨,随性一些就好。”
筱雨赶紧谢过。
碧溪掀了帘栊去吩咐小丫鬟们泡茶端点心,东西端上来后又说是小库房那边儿出了点事,要过去处理,还要借用一下鸣翠帮忙。老太君点头同意,筱雨也只能让鸣翠跟了碧溪一起出去。佛堂内便只剩老太君和筱雨二人。
碧溪这是特意借口给她们留下说话的空间了。
老太君喝了口清茶,和蔼地问道:“筱雨来平州后可还生活得习惯?”
“有劳老太君惦念,一切都很好,母亲安排得很周到。”
“那便好,奎堂媳妇做事爽利,我还是挺放心的。”老太君夸赞了耿氏一句,却是问筱雨道:“不过有人对你好,有人就对你不那么客气了。是也不是?”
筱雨抿唇笑笑,当然知道老太君指的多半是四少夫人。但人家的孙媳妇人家可以评价,她却是不好评价的。筱雨便含糊地应道:“人活在世,总不能奢望能得所有人的喜欢。”
老太君似乎是对这句话十分赞同,微微一笑,脸上便出现了很多皱纹。
“你这姑娘瞧着也是个爽利人,抛开惠娘的说的那些‘福星’之事,单就是你这性子,便对我的脾气。”老太君笑了一句,话锋一转:“不过今日没能去成宗祠,倒是有两分遗憾。”
筱雨心里一顿,轻声道:“父亲让大哥请族老们另择良期了。”
老太君点点头:“这是必要的。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又有什么事阻拦了你去宗祠。”
老太君说完话,眼睛便盯住了筱雨,话说得虽然很轻,但却带了些试探意味。
“包家虽然是大富之家,但士农工商到底总是排在最末的,你是农家姑娘,要做商户之女,在卫道士看来这是自贬身份的事情。去宗祠之事被打断了,若是下一次再被打断,难免让人觉得,冥冥之中是老天爷不让你成为包家之女。”
老太君细细地观察着筱雨的表情,想要从筱雨脸上看出她的神情变化。但筱雨来佛堂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个时候脸上也是面不改色的,淡淡地笑着回老太君道:“老太君,这次不过是个意外,您不要太放在心上。”
这次不过是六少夫人自己糊涂,闯了过来,干扰了筱雨去宗祠的行程,再加上不期然曝出来的,六爷当年为何娶六少夫人的荒唐之事,引了包奎堂大怒,想必筱雨去宗祠还是能成行的。
其实对筱雨而言,能不能真的融入包家,成为包家一份子,并不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若不是被包氏认为义妹,包氏又写信回去讲述了她是她的“福星”这件事,包家重视之下要将她认为包家之女,她秦筱雨还真就只是包氏的义妹而已。
再者说,她也是有名有姓有爹有娘的,也有自己的一个家。虽然不怕秦招福他们说她数典忘祖,但她也不是就缺包家这么一个娘家庇护。她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过得很好——以往她便是这样过的。
所以,如果包家的态度诚恳,她当然会看在包氏的面子上,也诚心地自愿成为包家的一员。
当然,若是包家态度转变,她虽不至于像对待秦招福一样跟人撕破脸,但在不伤及自己的情况下,她顾及着包氏的颜面,还能友好地与包家人作别。
但自从来包家之后,除了四少夫人本身性格嚣张跋扈有欺负她的举动,其他包家人都是对她客客气气的,不但尽了礼数给足了见面礼,吩咐下人伺候她也都是按照包氏未出嫁前的规矩办,让全府上下的人都叫她“二姑娘”。这些筱雨都看在眼里,也感激在心。
而现在,老太君是在暗示什么吗?
“意外吗……”老太君笑了笑,却是没再提这件事,瞧着神情里更多了一分满意。
筱雨不动声色地从小火炉里提了小铜壶给老太君斟了茶,搬了绣墩坐在老太君下手,轻轻给她捶着腿,做着碧溪往日里做的事情。
老太君没有阻止,只是淡淡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