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名萧陌。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来到这里。”百耳转身往前走去,身后传来脚步声,显然图没有丝毫迟疑地跟了上来,他唇角浮起一抹浅笑。“醒过来时,就在这具身体里了。”
“那百耳呢?”图问,心中暗暗记下萧陌这两个发音。原百耳在部落里就相当于一个隐形人,不,也不全然是隐形,想到那个常常躲在角落里,闪烁的目光透过脏乱的发丝偷看别人的丑陋亚兽,图就觉得背上仿佛有虫子爬过。问这句话,要说是担心原百耳,那就真是太虚伪了。他是想知道百耳是不是还留在这个身体里……好吧,他其实是担心有一天百耳回来,萧陌不见了。这样说或许对百耳不公平,但是图根本不会那样想,他只认定他接受的人。
“不知道。也许死了,也许在我原来的身体里。”如果那样必死无疑的伤还能医治得好的话。想到后面这个可能性,百耳不由皱了下眉。以原主的性格,如果活在自己那具皮囊里,只怕会更惨,但望父亲兄长多维护一下了。若是他够聪明,又拥有自己记忆的话,战事过后激流勇退,当个富贵闲人,后半生荣华当是保得了的。
“那就是说,他不会再回来了?”图追根究底,想得到一个绝对的保证。
“除非我死,也许能。”百耳勾了勾唇,冷冷说。要说他有多想霸占着这具身体,当然不是,但是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次性命,他自当牢牢把握。但凡人力能为,他必不会轻言放弃。“怎么,你想他回来?”
“当然不是。”图想都不用想,立即反驳,但同时也彻底放下了心。顿了顿,他又补了句:“要不,我们以后就叫你萧陌吧。”叫萧陌,也就是向所有人宣告,百耳不再是百耳。
百耳沉默了一下,然后摇头:“算了,还是叫百耳。”他倒不是怕其他人知道,而是不想占了别人的身体,还要把别人的名字替换掉,那纯粹是把那人存在过的痕迹完全抹杀掉了。至于他自己,他完全有自信,就算顶着这张脸,顶着这个名字,他萧陌还是萧陌,根本不需要依仗任何东西来证明他的存在。
“其实百耳这两个字合在一起,就是我的陌字。”他笑说,觉得自己跟这百耳其实挺有缘的。
看着他挺拔如枪的背影,图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从上面找到原百耳的影子,但明明是同一个身体……
“百耳,你认字?”找不到才好。他摇头把那个念头抛开,好奇地问。
“巫长写的我不认识。”百耳摇头,“我原本所在的地方,认字的人很多。”但凡家里有点余钱的,都愿意送孩子去私塾念点书,就算不参加科考,以后在外面找活做也能占点优势。他就曾经严格规定过手下将领,诗词歌赋可以不通,但绝对要识字。因为只有那样,他们以后在仕途上才能走得远。否则无论在战场上多么勇猛善战,最终大都会被埋没,而那是他最不想见到的情况。
听到他的回答,图的目光瞬间由好奇变成了羡慕加崇拜,如果小古在,估计两人的表情是一样的。他张了张嘴,原本想说让对方教他的话咽了下去,因为认字在他们眼中是无比尊贵的一件事,整个部落只有族巫会,而族巫绝不会把这个教给他选定的接替者以外的任何人。这也是保证族巫地位的手段之一。
感觉到身后的沉默,百耳回头看了眼,注意到年青兽人眼中的渴望和遗憾,他先是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由笑道:“我这不是巫长会的那种字,你可要学?”事实上,就算图说不学,他也打算新部落安定下来之后,开始教小兽人们识字。至于成年兽人和亚兽,那就看他们各自的喜好了。
图蓦然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对上百耳带笑的眼,指着自己鼻子结结巴巴地问:“你是说……我……我可以……可以学吗?”
“当然。”看到他的反应,百耳眼眸微弯,心情大好。觉得如果要在兽人中找出一个好奇心最重的,那一定是眼前的这个。
“可是……好。”图本来想说认字那样尊贵的事,不是不能随便教给别人的吗,但是又怕因为这句提醒让百耳反悔,忙一口答应了,想着只要我答应了,你就算后悔了也不行。
百耳微一点头,算是将这事定了下来,然后接着往前走。等走了一会儿才想起不对,回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图:“这是你带路呢,还是我带?”这图以前看着那么精明,相处熟了才发现他也依然没摆脱兽人傻愣愣的本质。
图正沉浸在可以学认字的喜悦当中,听到话也没反应过来,倒是眼睛晶亮地问:“百耳,你能刻一个字给我看吗?”
面对着对方淳朴乞求的目光,百耳无法说出拒绝的话,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最后捡起块石头,在靠近石壁处的泥土上写了个图字。他生在世家大族,三岁认字,四岁开始握笔,经史韬略,琴棋书画没有不学的。字自然写得极好,哪怕是石作笔,泥作纸,写出来的字依然金勾铁划,苍劲有力。这样的字体风格一下子就让图喜欢上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转过来倒过去,恨不能捧起来带走,连这是什么字都忘了问。
“这是图,你的名字。”百耳忍俊不禁,突然很想知道当对方得知这是自己名字后会有什么反应。
图本来伸出去想要摸一下的手在听到这句话时倏地又缩了回去,不敢置信地看向百耳,嘴唇动了动,却没问出来,但眼神却明明白白在寻求对方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