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山见那老僧一掌击死慕容博,本来也是讶异无比,听他这么相问,不禁心中一片茫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这几十来,他处心积虑,便是要报这杀妻之仇、夺子之恨。更是在得悉“带头大哥”便是少林方丈玄慈,更奋不顾身。在天下英雄之前揭破他与叶二娘的奸情,令他身败名裂。待见玄慈光明大落,不失英雄气概,萧远山内心深处,隐隐已觉此事做得未免过了份,索性段兴最后救下玄慈。萧远山良心才有了一丝安稳。
后来知道那同在寺中隐伏,与自己三次交手不分高下的灰衣僧慕容博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萧远山满腔怒气,便都倾注在此人身上,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其皮。抽其筋而炊其骨。哪知道平白无端的出来一个无名老僧,行若无事的一掌将便自己的大仇和打死了。他霎时之间,犹如身在云端,飘飘荡荡,只觉在这世间更无立足之地。
萧远山少年之时便豪气干云,学成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一心一意为国效劳,树立功名。做一个名标青史的人物。他与妻子自幼便青梅竹马,两相爱悦,成婚后不久诞下一个麟儿。更是襟怀爽朗,意气风发,但觉天地间无事不可为,不料雁门关外奇变陡生,堕谷不死之余,整个人全变了样子。什么功名事业、名位财宝,在他眼中皆如尘土。日思夜想,只是如何手刃仇人。以泄大恨。
他本是个豪迈诚朴、无所萦怀的塞外大汉,心中一充满仇恨,性子竟然越来越乖戾。再在少林寺中潜居数十年,昼伏夜出,勤练武功,虽然这些年偶尔也会去趟烟雨楼,和师弟黄裳相聚,又传授恩师之女武功,可平均下来,一年之中难得与旁人说一两句话,性情更是大变。
突然之间,数十年来恨之切齿的大仇人,死在自己面前,按理说该当十分快意,但内心中却实是说不出的寂寞凄凉,只觉得这世间再也没什么事情可干,活着也是白活。
他斜眼向倚在地上的慕容博瞧去,只见他脸色平和,嘴角边微带笑容,倒似死去之后,比活着还更快乐。萧远山内心反而隐隐有点羡慕他的福气,但觉一了百了,人死之后,什么都是一笔色销。
顷刻之间,心下一片萧索:“仇人都死光了,我的仇全报了。我却到哪里去?回大辽吗?去干什么?到雁门关外去隐居么?去干什么?带着峰儿浪迹天涯、四海飘流么?为了什么?”
那老僧道:“萧老施主,你要去哪里,这就请便。”
萧远山摇头道:“我……我却到哪里去?我无处可去。”那老僧道:“慕容老施主,是我打死的,你未能亲手报此大仇,是以心有余憾,是不是?”
萧远山道:“不是,就算你没打死他,我也不想打死他了。”
扫地僧点头道:“不错!可是这位慕容少侠伤痛父亲之死,却要找老衲和你报仇,却如何是好?”
萧远山心灰意懒,说道:“大和尚是代我出手的,慕容少侠要为父报仇,尽管来杀我便是。”说完,斜睨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慕容复,道:“若是他还能活着的话。”
扫地僧道:“万一慕容少侠活了下来,有朝一日打死了你,你儿子势必又要杀慕容少侠为你报仇,如此怨怨相报,何时方了?不如天下的罪业都归我吧!”说着踏上一步,提起手掌,往萧远山头顶拍将下去。
萧峰大惊,这老僧既能一掌打死慕容博,也能打死父亲,大声喝道:“住手!”双掌齐出,向扫地僧当胸猛击过去。他对扫地僧本来十分敬仰,但这时为了相救父亲,只有全力奋击。扫地僧伸出左掌,将萧峰双掌推来之力一挡,右掌却仍是拍向萧远山头顶。
萧远山全没想到抵御,眼见那老僧的右掌正要碰到他脑门,那老僧突然大喝一声,右掌改向萧峰击去。
萧峰双掌之力正要他左掌相持,突见他右掌转而袭击自己,当即抽出左掌抵挡,同时叫道:“爹爹,快走,快走!”不料那老僧右掌这一招中途变向,纯真虚招,只是要引开萧峰双掌中的一掌之力,以减轻推向自身的力道。萧峰左掌一回,那老僧的右掌立即圈转,就在他堪堪要击中萧远山顶门之际,却骤然一个急停,身形悠忽向后,快速退去,同时双手不断对空挥舞,仿佛在阻挡什么一般。
只听空中“嗤嗤”声响不绝,萧峰转头一看,正是段兴双手齐掐“六脉剑诀”,正毫不留手的射向扫地神僧。
扫地神僧似是对此早有所觉,神色不变,衣袖挥挥,身形飘忽,脚下步伐迷踪幻影,段兴无往不利的“六脉神剑”竟是连扫地僧的一片衣角也触及不到。
猛然之间,扫地神僧大喝一声:“段施主,念你年少,学武不宜,老僧已放过你一回,如今当真要自寻烦恼?”
段兴狂笑一声,道:“扫地大师,休得说那些无用话,本王早就想会你了,今日正好放开手脚,好好切磋一番,看看是你少林佛门功法高深,还是我大理天龙一脉技高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