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知道的。是很累,不过还没到那个地步吧……至少对目前的我来说。”
我们一同眺望着远方,因为楼层高的缘故,这里很安静。
但即使是深夜,这座城市仍然是红灯绿酒,繁华极了。夜空也闪烁着星光,远方的线如同一条对称轴,让地面的灯火与天上的星星相互映衬。
“你说……这个世界这么美好,想死的人是不是不正常啊。”
他忽然这么说。我耸耸肩回应他,语气里透着一股百无聊赖。
“这个世界这么有病,活下去的人才不正常。”
“哈哈哈哈,果真是这样吗。”
他笑起来的声音很疲惫,但也很好听。我看向他,却仍然看不清他的脸。
天台上没有灯,一切景色都显得如此晦暗。遥远地面上的路灯是那样不可触碰,仿佛漆黑夜里的星。
我的电话响了,是审核组那边打来的。我向他道了别,起身离开天台。
走到轿顶门前,我下意识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他消失了。
一种糟糕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慌忙跑过刚才的方向,一堆烟头中还有一根较长的没有完全熄灭。但根据掐烟的痕迹判断,不是失足掉落的。
向楼下望去,看不到地面,只有漆黑的深渊。
这里可是八十二层。
我双腿发软。
翌日,并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我甚至去那个方位的地面确定过,什么痕迹也没有。公司丝毫没有提到有人自杀的事,那之后,我也不再见过他。
或许他经历了许多,死意已决;但这对话,也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总觉得,他是因我那番任性的话而死的。毕竟,我们明明那样聊得来。
我自己还没想死呢。
我慢慢因为优秀的业绩得到重视,一点点被提拔,一步步向上攀升。渐渐地,我也了解到这个公司不可告人的阴暗面。
有多少光,就有多少影子。这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
我也查阅过员工簿,并没有谁给我留下和那天那人相似的印象。我怀疑或许他是员工家属,或是一些事件的受害人,用自杀做最后的抗争。
但处理此类抹黑的事,公司没少干。要遮,也就遮过去了——太多了,查不到的。
人命是如此不足挂齿的东西。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不认为这该是他的结局。
不论是何种社会结构,在底层的,总会被视为垫脚石、牺牲品。
向上爬,不断地向上爬。这好像是我的本能,铭刻在我的骨髓里。
通过种种可告人的、不可告人的方式,我终于爬到了如今这个位置。
用手段掏空了他们的高层,吸纳、策反精英,控制子公司,加大股份——偷梁换柱、釜底抽薪、瞒天过海、暗度陈仓……三十六计几乎被我和同僚用遍了。
最后,除掉碍事的他们。
用这双沾满鲜血的手,我爬到了骨堆的顶点。
好冷啊。现在真的是夏天吗?
“说完了。”
自始至终,医生一言不发。最后,他驾车将我送回了我家。
我本不想说这些。我明明已经忘了,这该死的怪物却逼我想起来。
即使想起来了,按照我的性格,也是绝对不会说给别人,让它成为攻击我的利刃。
但我还是告诉了医生。
说实话,我觉得……还不错。
医生给我熟悉的感觉,虽然我们从未见过。将这些话告诉他,我似乎获得了一种被宽恕的错觉。心里放松了许多,就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
我并不是想奢求一个死人的原谅,我只是想说出来,就像戳破一处化脓的血包。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我终于可以放心去死了。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