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遥虽耍了点小心眼,却未想过叫顾言受伤,眼见那俩只顾着争吵,她插言:“爷爷,先请大夫看看哥哥呐。”
顾老爷子立即指着顾遥与长子道:“瞧见了吗?这才是友爱兄弟的样子!”
马明就住顾家隔壁,听闻顾家有事,叫徒儿背了药箱,抬腿就到。号过脉,马明便冷了脸,道:“脉象有力,言少爷好着呢。”
大老爷不信,忙道:“你再看看他胸口。”
马明依言掀开顾言的衣裳,胸口处只红了薄薄一层,连青紫都没有。
原来,顾言未受伤。
顾家父子方才只顾着吵闹,没一个想着先看顾言的伤势,才有了这样的误会。马明却不认为这是误会,他很不客气地说:“将军,军中年幼,但装病说谎,总归不好的。”
顾老爷子忙解释:“不关孩子的事!是老夫人没掌握好分寸,教训他时踹了一脚,哪知他一点儿事没有呢?辛苦马兄弟了。”
说着,顾老爷子亲自将马明送了出去。
顾遥轻吁了口气,人没事,最好不过了。大过年的闹成这样,应该可以回家了吧?才这般作想,送人折回的老爷子,领了两名侍卫进来,冷着眉眼,下令:“抓住那个骗人的臭小子,老子非打死他不可。”
顾谨、陈姨娘一直关注前院动静,待听得这话,陈姨娘出了后罩房。
两年间,顾遥只与陈姨娘见过两次,还是点头、擦肩而过的那种。这是顾遥,第一次有机会仔细打量陈姨娘。作为一名成功拴住男人的女人,陈姨娘的相貌,说实话,并不如顾遥想象中那么出色。
陈姨娘进院就跪,口内还道:“未经老太爷允许进了正房,陈氏有错。待奴婢把话说完,任老太爷责罚。老太儿,小孩子家不懂事,头一回叫老太爷打了,有些懵,叫疼不是疼的,估摸着是吓的。”
一席话说得大老爷不住颔首,还替顾言找好了台阶,顾老爷子却不为所动,他说,“说谎是错,做错事就该教训。抓住,打,二十板子,一个都不能少!”
见老父油盐不进,大老爷一手拉陈姨娘,一手护住儿子,口内道:“爹不用打了,安门四个这就走!”
顾遥和大伯父接触不多,却知他是说到做到那种混人。因为自己,叫大伯父离家出走,顾遥担不起这个责任,当即道:“哪能叫大伯父走?爷爷,把我送回宛平吧。”
“五姑娘年纪不大,却这般沉稳,谨姐儿该多同五姑娘一道学学。”
陈姨娘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句,大老爷怒道:“说这个做甚!”
陈姨娘丝毫不介意,面带笑容,嗔道:“就是觉得五姑娘很沉稳,比儿两个都强。”
顾谨这才听懂她的话,怒斥顾遥:“五妹妹,你要是恼我搬走你的鱼,直同我说就是。言儿与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要陷害他!”
陈姨娘顺势抓着顾谨臂弯,一边安抚她,一边道:“谨姐儿不气!五姑娘为什么这么做,不是已经说了吗?回宛平罢了。”
母女俩唱得一手好双簧,老爷子看着顾遥,面露疑色。直到此时,顾遥方知陈姨娘的厉害之处。
只是,暴力面前,伎俩,并不那么好使。
“恼姐姐,我认,也告诉过姐姐。不光姐姐知道,爷爷也知道,不是吗?”看着顾老爷子,顾遥更加理直气壮地反问,“我朋友给我的东西,叫别个抢走,我恼,有错吗?我攒了一年的月钱,买的东西,就那么没了,我恼,有错吗?”
顾老爷子老脸一僵,这几日,光顾生气了,竟把这茬忘了……
保定候是个有意思的人。
他喜欢书画,旁人送的书画,若是可了他的心意,他便回那人想要的东西——保定候已上书,荐榆林千户所千户冯金,升任盖州卫指挥佥事。
这事若是谋成,冯金那头自会两头答谢,顾家少不得顺带赚一笔;谋不成,老爷子的心意,冯金看得见,少不得也要表示表示。也就是说,从保定候上书那一刻开始,老爷子从顾遥手里抢走的画,已经实现了它的价值。
按照先前承诺的,他得给孙女银子。才这般作想,顾谨那头冷笑道:“难不成是爷爷拿你月钱了?拿又怎样?你的月钱还不是爷爷给的?”
竟是和顾老爷子先头一个口吻,顾老爷子不自觉地,想起了顾遥的回答,跟着道:“给了她,就是她的了。”
顾谨一噎。
在陈姨娘的提醒下,顾谨勉强压下不悦,进入重点:“遥妹妹,说这些没意思。不管什么,都不能掩盖你陷害我弟弟的事实!”
你说我陷害,证据呢?顾遥想反驳,可她不太会同人争执,只会找源头。
望着顾老爷子,顾遥道:“爷爷听见了吧?今日打了哥哥,姐姐姨娘、大伯父少不得要怨我。可孙女,没有错。至于想回宛平,我认。我只是,想我爹了,很想,很想。”
顾遥脚下的雪,瞬间被热泪融陷。
孩子谁养的,谁心疼,玉娘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对顾老爷子道:“将军,送五姑娘回去吧,玉娘跟姑娘一道走。”
顾遥欣喜地看着她。
顾老爷子却是脑门子一抽一抽的,他怒道:“哪个都不走!上下嘴皮还打架呢,一家人磕磕碰碰太正常了。事情过去了,哪个都不准提了,该干嘛干嘛去!玉娘,你带五丫头回房做针线。”
不说谁的不是,也不去惩罚任何人——和稀泥,不像祖父的作风,顾遥直觉地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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