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果然也吃了一惊:“落榜?怎么会?不是说有龚持政照顾着,取中进士应当十拿九稳么?”
“原本是这样,不过谁让老太爷到底对我愤愤不平怀恨在心呢?自己把我不愿退让且还窥破他们打算营私舞弊的事告诉了龚持政,说我用这件事要胁他,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老太爷以为龚持政是我的座师,就此对我落下成见,虽说在科场应试上我领先朱青玉,今后没有座师提携,甚至遭受座师打压,论起长远到底还会输给朱青玉一筹。”
“结果老太爷搬起石头砸脚了?”春归大胆猜测。
兰庭笑了一笑:“龚持政既能答应营私舞弊,说明就不是什么正直无私的人,他和老太爷只有同窗之谊,答应舞弊时指不定还考虑着老太爷毕竟是太师府姻亲这层因素呢,老太爷在他面前搬弄这番是非,无疑是告诉龚持政,我非但不会关照外家,甚至还有争执嫌隙。”一个是极有可能三元及第万众瞩目,一个却是才华普通前程未卜,当赵兰庭学子和朱青玉学子往天秤两端一站,可以想象龚持政这位座师的心灵会偏向哪侧。
于是龚持政彻底收敛了对朱青玉的提携之心。
“可那也不至于落榜吧?”春归小心询问,她并不乐见因为龚持政的私心,让兰庭和外家的关系更加恶化,这不是说春归还认为兰庭尚存和外家修好的可能,她只是在意兰庭被龚持政这种人利用,凭白无故又招惹朱家人更深的忌恨,俗话说宁罪君子勿罪小人,和小人结怨太深可不是一件好事。
“今日龚持政专程请我面谈,不仅把老太爷的话一字不漏转告我,还为他自己辩解一番,说本没答应老太爷营私舞弊,只是敷衍而已,谁知老太爷听了却生误解,他倒是把老太爷说成了一厢情愿。转而又讲,他如今实在信不过老太爷的德品,对朱青玉便自然就需避嫌,故而特意把朱青玉的时务策应分给其余考官定决,又那位考官阅卷甚严,并不认可朱青玉的策应,认为是老生常谈大失新锐之气,龚持政认可了这位考官的意见,于是批夺朱青玉落第,不过他又极为委婉的告诉我,凭朱青玉的见论,即使取中会试金殿大试时也不能取中二甲,同进士出身不如再等三载再试。”
春归听得瞠目结舌:“龚持政说他无心营私舞弊,又是怎么知道哪篇试卷是朱青玉所答?”
这还真是满嘴的胡言乱语,话说好歹他是担任着一榜会试的主考官,也算大儒饱学之士了,难道就没学识“自相矛盾”这一典故?
“他有申辩一下的必要,但自己也明白这无非是一过场,所以就顾不得自相矛盾这回事了,龚持政这人十分精乖,他不想因为朱青玉担当任何风险,也不肯把事做得太绝彻底得罪了朱家,他把朱青玉黜落,反而给了朱青玉一个三年后再下科场的机会,免得殿试时名落三甲,这个污点会让朱家永远无法清洗。”
“我已经禀知了祖母,为躲清净,这几日我会和你去别苑短住,这就是我在下场前的一晚,答应会带
你去的地方。”兰庭其实也不想多说朱家的事,及时改了话题。
春归一边面颊就莫名其妙又是一烫,像那日在琴馆楼上,她的这边面颊是被兰庭埋了块炭进去一样,只需火引,立时发热。
别苑是在外城城郊,背靠着一处山岗而建,不远处虽然也座落着一条小集市,但更多的还是田原林地,这一片既有寒舍茅屋,也有高楼广厦,车往路间过,耳闻犬吠声,依稀又觉着一片沉浮的淡香,悄悄掀开卷帘一望,原来是不知哪家的墙头,探出一枝招摇的红杏。
“都说于室庐而言,居山水间为上,村居次之,郊居又次之,这别苑就是位于城郊,从地段上来说,就是又次之的等第,不过却比居住闹市之中要强些罢了。”
兰庭见春归在门前下了车,却不急着进去,而是站在地上东张西望,颇有些贪婪的享受着院墙之外的自在,他便说了这么一句话,也不急着进园,陪着春归在这儿东张西望。
“话虽如此,但也有名家言,吾辈纵然只能混迹廛市,要须门庭雅洁,室庐清靓,亭台具旷士之怀,斋阁有幽人之致,只要不犯徒侈土木,尚丹,也就不同桎梏樊槛。”春归深深呼吸几口城郊带着淡香的气息,欢快地笑出了她的牙齿:“迳勿特意带我来这里,总不会因为这里是桎梏樊槛,想必就算地段上不及凤翁凤妪的白首处,也有趣致之点。”
说完话她终于才转身,抬头去看大门上悬着的牌匾。
六月息生。
“这里名为息生馆。”兰庭也抬头去看大门上悬着的牌匾。
“也是迳勿的笔书。”春归认出字迹。
“这处别馆是祖父当年所置,但没有干预过建设营造之事,也一早把息生馆独赐予我,我那时笔力不及如今,尚有稚嫩之处,没想到辉辉竟能认出。”兰庭心中颇愉悦。
春归从这话里意识到另一惊喜:“这处别馆独属于迳勿?”
听来似乎有财迷心窍的嫌疑,但兰庭自然知道春归惊喜的点在哪里:“是的,别馆里的仆从都是自己人,在这里辉辉可以乐享自在。”
“但费嬷嬷却跟着来了。”别馆的女主人口吻颇怀怨念,对于赵大爷专门交待让宋妈妈坐镇斥园费嬷嬷跟来别馆的决定十分不满。
兰庭眉目舒展的一笑:“费嬷嬷有不得不跟来的原因,不过辉辉也别太沮丧,明日她就会回去府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