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两回应赴宫宴,其实并未见到太子妃高氏的真容。
第一回是王太后的寿诞,而当时高家已经岌岌可危,至少刺杀冯莨琦一案已经确凿,所以太子妃已然被禁足慈庆宫,并未获准参加圣德太后的寿宴。又正是因为在太后寿宴之上,高氏指使太孙、高鹏奸/辱董明珠未遂,这下子彻底激怒皇上、皇后,将太子妃禁于南台子虚庵。
所以第二回的重阳宫宴春归也未见到高氏出席。
也就直到现在才算亲眼目睹了这位名声在外的太子妃。
肯定不是因为“养病”的关系才穿着这样一身素淡的衣裙,发髻上只插着一枝珠钗,纤细的眉毛未经妆饰,看着极显得秀气,可那眼睑却太轻薄了外凸起,一双漆黑的瞳仁冒着寒气儿,这就破坏了五官的秀雅,使面容凝着十足的锐厉。
说是“养病”,也确然显得形销骨立,手掌搭在玫瑰椅的扶把上都能看见指根骨节高高突起,只不过挺直的腰身却并未显出病疲的姿态,整个人有些像一把寒光闪闪的银枪,随时准备着刺向面前的敌仇。
这一处偏厅,除了太子妃与春归并不见其余人,而太子妃身后的隔扇却关闭得严实,不知后头有没有“埋伏”下刀斧手。
春归在打量高氏,高氏同样也在打量春归,渐渐眼白处就浮现血丝,又随着两只手掌握紧了扶把,骨节的突锐竟是像立时要把薄透的肌肤刺穿一般,高氏发出低低两声冷笑:“顾宜人倒是好气色,所以张狂得面见本宫都懒得跪拜叩见了么?还是你眼看着本宫因为父兄亲人因你等乱臣贼子陷谤冤死,故而气恨成这副形容,你得意忘形到了目无尊卑的地步!”
偏厅里虽说还安放着多把座椅绣墩,但太子妃没让落座,春归自然是没有主动落座的,礼见后恭恭敬敬伫在一旁,没想到还是落得个目无尊卑的“判定”,她也就不再忍气吞声了:“臣妇获召入宫,原应直接先往长乐宫应令,不想半途却被太孙殿下拦阻,说是娘娘因着心中不安,欲见臣妇,臣妇可不敢担当娘娘的赔礼,原本知道娘娘
因为心怀忧痛以致玉体不适,是不敢冒昧打扰的,奈何也不敢有违娘娘的嘱令,只好顺从。此乃娘娘私见臣妇,且又逢娘娘玉体尚未康复,臣妇实在不敢行叩拜之礼。”
太子妃为储君之母,不管高琼父子多么恶贯满盈罪有应得,总归弘复帝并未废太子妃的尊位,春归当然不能以卑犯尊,可太子妃召见命妇必须得到天子,或者两宫太后至少也应有皇后的事先允准,否则便为私见,遵循的当为家礼。
高氏和春归之间的“亲好”关系全因沈皇后此一“纽带”,一个是沈皇后的儿媳一个是沈皇后的甥媳,论来当属平辈,所以依循家礼的话春归完全不用行叩拜大礼,且高氏还在“养病”,依据如今的礼俗,春归真要屈膝叩拜,便有了给高氏“送终”的内涵,认真论起来高氏完全可以给春归扣上一顶“诅咒”的黑锅。
其实纵管是尊卑有别,太子妃和天子也自然不能够相提并论,别说太子妃只不过是未来太后,便是她的儿子秦裕如今已然位及九五了,若非年节大庆又或高氏生辰等等重要场合,勒令命妇大礼跪拜就只限问罪之时,春归这会儿子和高氏就按礼法理论,她也无需折膝叩颡,只需行个万福礼。
高氏身为太子妃,当然明白各项礼法,可此时又格外怨愤春归的巧舌如簧,更别说她今日将春归拦截至此,压根便没想着让春归活着走出慈庆宫,这是临死之前的折辱,哪里还会依循礼法行事?
便又冷笑道:“顾氏你竟还不知罪?”
问罪,理当膝跪,以额抢地了。
春归不是不能忍辱,但她同样知道就算忍辱也不能够让太子妃“网开一面”,所以仍然伫立巧辩:“娘娘交待太孙殿下阻截臣妇前来慈庆宫,竟是为了问罪?难道太孙殿下竟是为了哄骗臣妇来此才道娘娘心怀愧疚一说?臣妇惶惑,还请娘娘先听臣妇几句逆耳忠言,莫说问罪命妇并非娘娘权限,单论是非曲直……高琼父子等等罪行乃是皇上判夺,皇上圣明公允,方才未曾因高琼等人之罪干连娘娘,娘娘可不能够逆上,违背圣意,如臣妇谤害高琼等罪徒的说法,传出慈
庆宫,便即娘娘之罪。”
“咣当”一声,高氏勃然大怒,随着将手边几上一只茶碗掼摔地面,几乎同时高声喝斥:“来人,押这个愚狂无知的贱妇下跪叩首!”
喝斥声消,高氏身后的隔扇纹丝不动,只从门外进来了几个瑟瑟发抖的宫人。
春归:……
既然没有埋伏下刀斧手,又何需摔杯为号的手段?太子妃也是话本子看多了吧。
眼看着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宫人就要接近,春归也竖起了眉头:“站住!”
宫人面面相觑,很诡异的果然站住了。
这几人显然均非太子妃的心腹,但太子妃始终还是存在心腹的,便有一个年逾三十的健妇抢前一步,就要上来扭春归的胳膊,奈何春归可不是纤纤弱质,非但缚过鸡甚至还杀过鸡,轻轻巧巧的一躲就避开了健妇的扭缠,且伸出胳膊一搡,反倒把那健妇推得一个趔趄。
健妇大喝一声:“大胆!”
抡圆了胳膊就冲春归脸上扇来。
“啪”的一声……
满厅的人都看着健妇,她捂住了自己的腮帮子。
春归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冲着健妇的另一边腮帮子,再加一记“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