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珺宝固有认知里,她的姑母惠妃于六宫俨然只在皇后、贵妃之下,稳坐第三把交椅,什么玉蕊公主的生母只不过区区嫔位,地位当然不如她这惠妃侄女,她才不要去赴玉蕊公主的宴会,甘当绿叶陪衬,但江珺宝经过这些时日的责教,且眼看着自家姑母也不得不对萧宫令毕恭毕敬,不可一世的“金枝玉叶”总归是收敛了轻谩的态度,她才把玉蕊公主的请帖不屑地撇在一旁,就意识到萧宫令又会教诫,赶忙地“先发制人”。
“臣女家中叔母新丧,二公主却还邀请臣女赴宴,大不合礼法。”
萧宫令听她到底会用谦称了,心中稍觉满意,不过当然不会赞同这说法,指正道:“安陆侯府身无诰命的子媳病故,并不用讣告朝廷,二公主又怎能知悉姑娘不便出席宴请呢?所谓不知者不为过,江姑娘不该埋怨二公主言行有违礼法。”
萧宫令说的是事实,听在江珺宝的耳中却是对龚氏的轻谩鄙夷,她心中极其不服,奈何不敢也无法据理力争,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一声“是”。
萧宫令又再提醒:“江姑娘纵容不便赴宴,依照礼矩也应亲自相告二公主,述明情由。”
“难道不能写封回帖让宫人转交便是?”
“倘若江姑娘是在安陆侯府,入宫多有不便,亲书回帖致意无妨,但江姑娘既然人在长乐宫,理应前往咸福宫当面致意。”
凭什么?玉蕊公主不也没有亲自相请?江珺宝的小嘴刚一撅起,萧宫令便像读出了她的心声,语重心长的提醒:“二公主为尊,江姑娘理当奉从臣女应尽礼仪,不可傲慢。”
江珺宝固然不服如此的尊卑限定,但奈何自知自己这支小胳膊拧不过慈宁宫太后这条大腿,也只好遵从教令,不过拒绝了萧宫令的意欲跟随,且还找了个听来乖巧的说法:“天这么冷,嬷嬷上了年纪,不敢劳动嬷嬷走这一趟,且由宫人随同我去见公主殿下即是。”
萧宫令情知自己在旁会让人家不自在,便也没有坚持“督促”。
江珺宝领着四个宫人缓缓地往那条朱墙间夹的幽深甬道里走,迎面却遇乔婕妤刚好归来。
步子未站定便先殷勤了笑脸,乔婕妤自然不会计较没了萧宫令在场江姑娘又再减省见礼环节,她往侧旁稍稍一避,身体前倾,温声软语地说道:“姑娘也瞧着今日天晴,打算出去逛逛了?”
因着乔婕妤的身份并非奴婢,江珺宝寻常倒也还愿意“施舍”她几句闲聊,这段时日虽说在萧宫令的督促下不得不冲乔婕妤行礼,可事后乔婕妤反倒赔添不少谄媚安抚,江珺宝于是便不觉得自己有多么折节受辱,所以和乔婕妤间的关系非但没有恶化,反而有些真心喜欢起这个“知趣明理”的妇人了,便和她多说几句:“二公主送来了帖子,我却因着六叔母的缘故不便出席宴请,一来懒得写书帖,再者我还未见过二公主,故而想着去一趟咸福宫言语一声儿。”
乔婕妤装作不知江珺宝有此一行是因萧宫令的督迫,她
想到沈皇后的叮嘱,以及面前黄毛丫头平时目中无人的模样,没转眼珠便计上心头:“妾身刚在宫后苑逛玩时,仿佛瞧见是咸福宫的宫人正在那里布置堪景,这是二公主首回设宴,应当事无巨细亲力亲为,说不定二公主眼下正在宫后苑呢,不如妾身再陪着姑娘走一趟?”
“也罢了。”江珺宝因着还从未去过宫后苑,其实对这处真正意义上的御花园存着几分好奇,且如果不用去咸福宫,又省了和贤嫔的礼见寒喧,江珺宝其实也不情愿和“长辈”交道,尤其是陌生的“长辈”,更尤其身份还不算十分低贱的“长辈”,若对方不像乔婕妤般的“知趣”,江珺宝多少会觉不自在,总怀疑那些人其实对她心存挑剔,自恃着一把年纪就该得到她的礼敬了。
要二公主真在宫后苑,几句话的事,就算应酬了这桩无聊事体,她也好在那儿真真正正的散散心舒口气。
长乐宫里自从住进了萧宫令,曾经的乐园就成了牢笼,着实让江珺宝感觉透不过气的憋屈。
“不用这么多人跟着。”乔婕妤趋前一步压低了声儿:“宫后苑人多眼杂的,姑娘身后随着这些人,落在居心叵测者眼里又该谤毁姑娘张狂了。”
所以江珺宝便没让四个宫人陪随,由乔婕妤及其一位贴身宫婢相伴着前行。
今日确是一连凄风冷雨后难得的晴天,虽天上那轮金乌还是苍白得一点都不刺眼,阳光落在肌肤上也并不能带来多少的暖意,但地面终究是不见湿泞,天穹也没压着让人喘不过气的阴云,宫后苑里四季常青的植叶相衬着树树梅红就全无萧瑟之气了,而多少琼楼金厥、碧瓦朱甍更让江珺宝一扫颓丧,她渐渐抬头挺胸,觉着自己终于又恢复了理当的矝高,天底下有多少人有幸能睹眼前的富贵气象呢?她就是那万里挑一可以恣意在御花园里逛玩的宠儿。
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其实只能随着乔婕妤的引领前行,步入对方灵机一动的陷井。
是梅红最明艳的地方,有一处精致非常的花榭,远远看去好些个宫人候在花榭之外,乔婕妤便道:“二公主多半正在琉晶馆,这处也的确适合冬日设宴,四面都是玻璃窗,既能遮风挡雨又且亮堂明透,便是关着窗,透过玻璃还能看见外头的园景。”
江珺宝还从没见识过这么气派的花榭,她虽是侯府闺秀,但江家却并不算富绰,江珺宝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