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行作为京城四大牙行之一,追溯起来历史竟然要比秦姓社稷更加长久了,但行业翘楚不代表可以傲视京城,对于京中王公贵族门第,东风行还是需得小心笼络的,正如东风行的第一牙婆黎四嫂,听闻太师府的大奶奶请见可是半点不敢怠慢,也不好奇大奶奶是要择买丫鬟还是发卖仆婢,一个字都不敢打探试问。
春归听青萍说了黎四嫂的名号,以“四嫂”昵称,牙婆顿时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
“今日请四嫂来,不为买卖奴婢,端的是有一件多年前的事想问四嫂打听。”
牙婆丝毫不显惊诧,往绣墩上只挨了个边儿坐着,并不敢去饮丫鬟奉上的茶水,眼睛也不四处乱看,只把更加热情的笑脸献出:“大奶奶且管问,但凡小妇人知情的,绝对不敢一字相瞒。”
“是有些年头的事了,弘复元年,大抵开春未久,天气还没转暖的月份,贵行经手买入了个女童,四、五岁大小,是从杂技班子里买入,四嫂怕是得回贵行翻察记档,我是想知道把女童卖给贵行的人是何名姓。”春归只按英仙提供的线索询问。
怎知这牙婆把手往膝盖上一拍:“大奶奶真是问对了人,这起买卖正是小妇人经手,小妇人也还记得这桩事件。”
黎四嫂虽人称四嫂,年纪却和宋妈妈相若,十一年前已经入行倒不值得惊奇,让春归觉得惊奇的是她竟然还记得这一桩买卖。
“并不是小妇人记性好,着实这桩买卖于小妇人而言并不普通,那个杂技班子正好是租赁小妇人的宅子居住,所以小妇人还记得。”牙婆解释了一句。
“原来如此。”春归颔首,等着牙婆详细述说。
“那杂技班子号称张家班,是河间府景州吴桥县人士,班主人称张七,夫妻两个祖上都是靠杂技班子讨生计的,小妇人还记得张七夫妇有两子两女,都是打小学习杂耍,又养着三、四个徒弟,弘复元年的时候他们入京不久,张七的婆娘就生了重病
,那时他们还未能在京城立足,一时没钱请医,知道小妇人是做何生计的,就求着小妇人把他们的小女儿买进牙行去,好得些钱给当娘的请医看病,夫妻两个另外的三个儿女,都练成一身好杂技可以赚钱糊口了,唯有小女儿才刚刚起步,非但不能赚钱还得赖着爹娘养活,可官牙行惯例并不愿收这么小的女童,小妇人见张七夫妇两个着实艰难,才答应下来。”
并不待春归追问,牙婆果然是知无不言:“原本多数人家都不愿采买需要耗时耗力调教的僮仆,可刚好锦衣卫指挥使梁大人府上说是择买僮仆,瞧中了张七的小女儿,就买了回府去。”
“是梁府的女眷择中那女童的?”春归问。
“这倒不是,是梁大人亲自择选的。后来张七的婆娘病症虽说有了好转,却实在不惯京城的水土,好不断根,张家班并没在京城久留,弘复元年年底就辗转去了别处,大约三年前还是四年前吧,又有个胡家班找到了小妇人家里,说是张七引荐的,想租小妇人的宅屋落脚,小妇人就打听了一句,才知张七的婆娘到底还是病死了,张七又另娶了个寡妇,带着张家班下了江南,赚了一笔钱,就不愿意在外头奔波了,把杂技班子交给了长子,他自己领着续弦回了吴桥。”
这事倒办得顺利,春归示意青萍送牙婆出去,自然给了牙婆一笔酬金。
于是又在脑子里召唤来英仙,把前因后果都跟她说了:“你爹娘当初把你卖给牙行确有不得已处,不过虽说他们也没想到你日后的遭遇,你要真还记恨,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我却不能帮着你报复你的生父,至多再替你打听得你生父的准确住址。”
“那就有劳大奶奶了,待有了消息再告知我吧。”说完英仙就飘然而去了。
春归琢磨一阵儿,决定让柴生去寻胡家班主打听,又让姜东往柴婶家中送了封信——自从紫莺的死被金鹊揭穿,彭夫人也算受到惩罚,虽说兰庭和春归的初衷并非是为紫莺复仇,但这也拦不住姜东
把他们夫妻当作恩人看待,对于春归是更加忠诚了,春归完全可以放心差遣。
消息回来得不会如此快,春归暂且也就把此事放下,琢磨起英仙竟然是被锦衣卫指挥使“买入”的事,难不成魏国公竟然和锦衣卫指挥使直接勾联上了?!
又说渠出,这日下昼傍晚时分也回来了太师府复令。
“程玞被关在了自己的居院里,昨晚他笃疾发作,可而今他的院子里都是身强力壮的家丁,三两下就把他绑了手脚,韩夫人和程珠相继赶到,都是好言好语的安慰,总之英国公府不像仍纵着程玞为恶的模样,我在英国公府转了个遍,也没瞧见白鹭。”
“你这段日子先去锦衣卫指挥使梁公府上盯梢吧,留心着他与魏国公有无来往。”春归嘱咐。
渠出应了一声就干脆果断地飘走了。
途中才想来她并不知道梁府座落何处,重重一拍额头:“有事相瞒就是心里发虚,多留片刻的胆气都没有了,论来大奶奶并不至于生疑才是,可要是这时回去岂不显得我心不在焉?”
想想还是决定直接向玉阳真君讨教更加稳妥。
怎知她刚一动灵识,脑子里就回响起玉阳真君的嗓音——蠢货,就你寻常对我的敬畏,哪里胆敢为了这点芝麻绿豆大小的事体叨扰本君?
渠出只好硬着头皮折回,当见大奶奶若有所思又似乎洞若观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