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庭侧着头,看春归绷着一张小脸,就知道她在恼火什么:“先帝时的朝堂就是那样,往往有理无处诉,发生地动这样的天灾原本又一惯会引起对执政帝王的质疑,闹得大了帝王都会被逼无奈颁布罪己诏以安朝野,先帝不可能自责,又因朝堂上原本有不少臣公针对外祖父,他便顺水推舟迁罪主张改革之臣。
更重要的是,外祖父正是因为察觉现行矿政督管上有极大漏洞,只要朝廷要员勾结承办开矿的商贾,盗运矿产私造兵器之事可谓易如反掌,所以外祖父针对漏洞提出了改革。”
他说到这儿顿了一顿,考虑着如何措辞简短,却又能让春归明白,好一阵才往下说:“各矿地因多数位处荒僻,尽皆派遣官员实地督检不大现实,所以地方官员往往只是在开采初期派员勘察,估算大致产量,定下最低限准,若矿产超标则予表彰,若未达限准则判罚金。不过地方官员大多并不熟悉矿务,这限准的规定着实有些随心所欲,往往与实际大有出入。
所以只要承办官派矿地的商贾行贿,限准便会定得极低,这就造成商贾轻易就能超标,赚得朝廷大笔赏金,这也还罢了,就怕承办商不图赏金之利,盗运铁矿提供给逆匪甚至走私转卖倭国,外祖父的忧虑并非杞人忧天,事实上当年先帝信任的玉阳真人,就曾勾结奸商走私铁矿益通敌国,先帝明知而不加禁止,因为还妄想着玉阳真人能助他长生。”
春归嘀咕道:“先帝若得长生,莫说布衣百姓,怕是王公大臣都有多少活不下去。”
“外祖父也深知要在源头杜绝甚难,他的想法是在禁绝盗运上下力。原本承办商不仅有采矿权,也需要负责押运铁矿入库,所以朝廷派发了准运文牒,这就大大方便了盗运,就好比张况岜,他只要把负责搬运铁矿的民夫灭口,等铁矿上了货船出港,就能由自己的心腹交付给收货人,罪行一般不会暴露。
外祖父的改革实际就是限制承办商押运,且便是持有准运文牒,也不能免检,尤其银矿铁矿,从何处而来,由何署接收务必详细录送朝廷备案核实。”
春归听懂了:“外祖父的谏言必定有损部分群体利益,比如玉阳真人,外祖父断了他的财路,他当然会针对外祖父加以打压。”
“玉阳真人当时已经死了。”兰庭道:“不过当时仍有不少官员对于改革持反对意见,当然他们不会承认是因为私心反驳,都举着冠冕堂皇的名号,辟如擅改祖制,又或加重国库负担等等。不过朝堂之上尚有许阁老等等官员,在他们的大力支持下,先帝最终还是采纳了外祖父的谏言。”
说到这里,兰庭蹙了眉头,步伐也随之减缓:“这些事我原本已经有所了解,但今日才听外祖父言,当他提出改革矿务谏言时,外祖父的同窗好友,当年职任通政司右参议的潘存古曾经提醒外祖父,建议他退让罢议,否则会遇不测之祸。”
春归干脆停了脚步:“迳勿是说当年,就有人因为外祖父的谏言怀恨于心?”
“准确说,那
时已经有人意图勾结商贾盗运铁矿,但当然不是齐王,那时连今上都且在东宫韬光养晦,莫说齐王稚拙小儿而已,即便是成国公万世义当年也不可能怀匿不臣之心,而若非外祖父主张的矿政改革废止,现如今张况岜又哪有漏洞可钻?且我早便怀疑张况岜一案另有隐情,只因尤典教一死,线索便已切断,不过外祖父提供这条线索,又让我看到了转机。”兰庭仍拉着春归,漫步一般往安平院去:“外祖父获罪,矿务恢复旧制,不久便发生燕王谋逆案,但燕王何来那多私造兵器却连厂卫均未察明,这其中应当还有关键人物至今隐匿朝堂,外祖父的故友潘存古应当是知情人。”
“这潘存古而今何在?”春归问。
“他已经致仕回了祖籍汾阳,外祖父想走一趟汾阳亲自拜访,说服潘公告知隐情。”兰庭道。
“迳勿当然不会放过这条线索。”
“我其实颇有些犹豫,所以今日才召集安世兄等人商议。有件事还没告诉辉辉,皇上虽然未治齐王私造兵器意图谋逆之罪,但因其亲卫万埔植证实谋刺殿下,且齐王竟反诬殿下欲陷他于不义,皇上下旨斥责齐王驭下无方、不睦手足,贬为临淄王,虽未勒令其立时回京,不过临淄王想要获储无疑难上加难了。另,因张况岜已经供认了罪行,尤典教虽死却难逃罪实,尤典教因为邬至密举荐,邬至密撤内阁大学士之职,贬为浔州府同知,而替邬至密擢为内阁者,乃李乾元,辉辉可还记得李济否?这李乾元便为李济的堂伯。”
春归倒是记得李济,但闹不清这些人事变动和继续追察盗运铁矿有什么直接关联。
“经宁国公运作,李济的岳丈丁北斗已经明示投效殿下,为显诚意,丁北斗替李济求谋了周王长史之职,李济应当已从京畿动身,不日便将抵达金陵了。”兰庭又道:“盗运铁矿一案,殿下既然已经移交锦衣卫,莫说不宜再行暗察,且而今临淄王党已经大受打击,殿下却有如时运亨通,若还进逼不断,只怕会引皇上不满,埋怨殿下过于激进。”
“那……迳勿最终决断是?”
“我认为事涉谋逆大罪,不能因重权术私利而置君国安危罔顾,我有想过直接将线索提供给锦衣卫去察,不过若是如此,恐怕皇上会生误解反而不利于案情大白,所以最妥当的法子,还是先让外祖父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