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入峰峦之背,霞色却像天斗侧翻,将那艳灿倾泻而出。
清风仍是稀少,偶尔的丝丝缕缕,未成声息,就已平静。
又是到周氏服药的时候,相比寻常,更多了好些婢女服侍,她们相互监督,彼此提防,显然都还在为今日闹生的案件,惊疑不定。
珍姨娘跪在脚踏上,她把手里的瓷碗递给婢女,又再接过另一婢女递来的清水,服侍着周氏漱口,待周氏虚虚地靠着引枕,她又把薄衾稍稍往上一提,搭盖过周氏的小腹,这个时间她本是该告退了,周氏也不敢和她多说什么,一味仍然装作疲倦。
已经是替了凝思的婢女,把珍姨娘送出来,沿着廊庑底下走,看似代周氏安抚,实则却像终于忍不住口舌,要寻人倾诉一番这几日来的遭遇。
“老爷疑心凝思,交待我们几个留意的时候,别说太太不敢置信,就连我,又哪里敢相信凝思竟有那多的恶意和那大的胆量,都认定了她,确然如同言行一样,心里对待太太只有赤胆忠肝,人是木讷些,长处也在这木讷刻板,怎料到,倒是我们白长了一双眼睛,这么些年来,竟然都错看了她,太太对她这样好,她竟然敢……”说着就是长长一叹:“这几日,太太精神一直不见好,今日听说凝思认了罪,咱们都还不敢告诉太太她已经自尽的事,太太的心,都已是被伤透了。”
珍姨娘也道:“想来我和凝思,还是一同进的这里,又都受了老爷太太不少的恩惠,真真没想到,凝思竟然会人心不足,她今日承认,是对大爷因爱生恨,往常我们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可不是这样,要么怎有那句人心莫测呢,为奴为婢的,最忌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把今日的事,悄悄里议论了好一歇,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在院子里绕了几个圈子,那婢女到底记挂着正在当值,才别了珍姨娘,她是真不知道珍姨娘是个“漏网”的凶犯,这番表现,自也不可能任何打草惊蛇。
珍姨娘回到她独自住着的厢房,莫名又觉得疑似窥探的目光,她有些烦躁地合上门扇、放低竹帘,确保已然隔绝一切窥视,但那如影随形如芒在背的刺探,却像一点没有消袪。
心中更加地浮躁,她不由猜疑:难道是因行动屡屡受挫,才会产生如此错觉?
细想起来,这感觉已经有些时候了,仿佛总有一双眼睛,就在近前审视度量,但她的左右又分明没有半个人影。
要不是为了这莫名其妙的错觉,让她顾虑重重,不敢和凝思密切接触、交谈过长,也许就能让计划更加完善,不至于被那个什么赵知州的公子察实。
又好在是,凝思虽然暴露,却把所有的罪行承担,姓赵的虽说还在怀疑王三,看王三那态度,俨然并不担心无法脱罪,也是自然,他根本没有参与行动,除了巳初去见王久贵之外,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好在王三并非阿斗,被这一吓,就闻风丧胆,还能意识到凝思和自己决非普通女流,自己也一定有办法助他脱困。
但不能耽延太长,否则姓赵的万一对王三用刑,保不住那一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就软了脊梁把她招供出来。
虽说她不似凝思,有的是办法脱困,应当不存生死之险性命之忧,但一旦事漏,难免使数载努力付之东流,无法向主人交待,唯有亡命天涯,这有违她所遵从的信义,她虽是女子,却也不能临阵脱逃、苟且偷生。
念想及此,珍姨娘又再推开屋门,她微咪着眼,似乎欣赏天穹那妖艳的霞光,而她妩丽的容颜,似乎也更增添了几分魅惑。
慢慢离开此方院落,似闲庭信步,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又自一弯月亮门拐了道,讨厌的如影随形的窥刺感仍在,可珍姨娘集中听力,她并没有发现身后有跟踪的步伐。
依她的功力,普通人只要三十步内,就逃不过她的耳朵,除非那人也是身手绝佳,能够落足无声。
珍姨娘并不认为区区商贾之家,还存在另一位绝顶高手,王久贵,他何德何能?!
是茉莉花树夹道的小径往西,朱门轻掩,桃枝寂寞,推开往里走,一个仆妇正在清扫院落,这院落并未住人,却放置许多盆栽,往常也有七、八个仆妇在这里看管,此时内宅却接近下钥了,单只留下一个三十来岁的仆妇值守,她高挑身量,手脚修长,当见珍姨娘,目光顿时警觉地往四周一睃。
是她!!!
当王平安布置的眼线尽数撤除,唯有渠出还跟在珍姨娘的身后,当她瞧见与之相会的仆妇,渠出懊恼地喊出一声来。
昨日,珍姨娘就见过这仆妇,不过这仆妇是往正院送盆栽,珍姨娘和她亲近的几句耳语,渠出实在无法听清她们在说什么,便忽略了这事,没有告诉春归,不过当见珍姨娘在今日又来会这仆妇,渠出立时醒悟二人之间必有勾结。
珍姨娘,当真敏锐呢,应是感觉到了窥刺,才以妇人用耳语的方式传递消息。
但此时此刻,珍姨娘一再确定无人盯梢之后,不再太多顾忌,因为现在重要的不是谨小慎微,就算破釜沉舟,她也要竭尽全力完成任务了。
“今日究竟怎么回事,连我都听说了,怎么凝思竟然失手?”仆妇问。
“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珍姨娘仍不放心:“你是否感觉到有人窥听?”
“哪里有人,咱们可是站在露天儿的院子里,就算这时候门外有人闯进来,也听不清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