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的男子多,说起话来荤素不忌,只有那年逾五十的烧火大娘才能在他们说完那些露骨的下流话之后不会臊得满脸通红,而是用鸡毛掸子将他们从帐篷口赶走。
今日军营的伙食是杂粮馒头,麦香味道飘出去老远,勾的人肚子里的馋虫都要爬出来了。
“饿死鬼投胎啊!没到饭点少在这碍手碍脚的!小心让领头的瞧见,罚你们军棍!”大娘掸了掸自己满是面粉的双手,一掀帘子又回去了。
没想到她在气头上的随口一说的话,竟叫一语成谶。
上头的人下了重手处罚军规军纪,不少平日里作风不正的小兵或是小头头都受了罚,军营驻扎所在附近的荒地都被下令开垦出来作为农田,这样既可消磨平日操练之外的时间,又可减轻粮草的压力,可谓是一石二鸟的计谋。
沈白焰一边将这新令当做饭后闲聊讲给宋稚听,一边给她剥了一个黄皮橘子。
“那士兵岂不抱怨?”宋稚见沈白焰细致的剥去橘肉上的白络,只微微张开的口,要沈白焰喂自己。
“田就那么多,又不是什么难垦种的沙土地。士兵都是年轻体壮的,好几日才轮到一班,种田又可改善伙食,纵使有抱怨,也是暂时的。”
沈白焰将这橘子喂给宋稚,又开始剥一颗紫皮葡萄现如今这隆冬时节,也只有权贵之家才能将这新鲜果蔬当做寻常可得之物了。
“这倒是好法子,也不怕士兵闲时爱生事了。”宋稚张口吃了葡萄,抿出两颗籽来吐在沈白焰的掌心。
“宋刃昨个潜入军营之内,想要除掉那个小兵。”沈白焰这双拉弓挥剑的手,此时做起这些琐碎小事来也是得心应手。
“噢?那他可真是胆大,为了妹子什么都肯做,可叫你们抓住了?”宋稚没管过宋嫣借种怀孕一事,这事儿走漏风声可与宋稚半点关系也没有。
“没有。那小兵起夜碰上巡逻的士兵所以侥幸逃过一劫,若不是事后问起他还不知道这人是专门来杀自己的,只以为是刺探军情之人。”
宋刃身旁那些狐朋狗友都散了个干净,宋翎的眼睛盯着他,只待他露出一点马脚就将他收拾干净。其实见他这样郁郁不得志的样子倒也痛快,所以才一直没有处置他。
前些几日宋翎忙着偏京的事情,近来又守着即将临盆的曾蕴意,所以也没怎么理会宋刃,他刺杀不成功便消失在京城,南下去了。
“南下?可是投靠十二皇子去了?”宋稚虽说是闺阁女子,倒也不是只知琴棋书画,这朝野政事她亦有所了解。
“十之八九,我懒得遣人去寻他。反正他已经伤了一只手,武功大不如前。”沈白焰似乎并不将宋刃这个人放在心上,他似乎还比不上沈白焰手里的那颗葡萄重要。
“那宋嫣真可说是孤立无援了。”宋稚此话并无半分幸灾乐祸的成分在,她现在身怀有孕,又与沈白焰琴瑟和鸣,只冷眼瞧宋嫣自作孽就好,不需要脏了自己的手。
“理她作甚?”沈白焰显然也是如此想,他一抬眸瞧见宋稚垂着眼皮,长长的睫毛遮去了近一半的瞳仁,昨夜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现在便犯困了。
沈白焰起身将宋稚抱起,宋稚困惑的‘嗯?’了一声,便埋在沈白焰的肩头由着他抱自己进内室去了。
沈白焰坐在床边端详着宋稚的睡颜,见她睡得还算安稳,便起身出去,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对立在门外的菱角道:“小心看顾夫人,我出去一下。”
菱角略一点头,待沈白焰走出几步之后,忽道:“王爷,冉韵在查我替夫人办的事。”
沈白焰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朝门外走去。
菱角咬了咬唇,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将替冉韵求情的话吞了下去,她茫然的低着头盯着自己袖口的一圈绒毛发呆,四周没有风,可绒毛毛尖仍细微的摇摆着,似乎是自己呼吸所带来的微弱气息就轻易的拨动了它。
冉韵的身份与菱角不同,她的父母原是沈长兴的暗卫,她与沈白焰一般大,年幼的时候也是在一块玩耍过的。
不过年幼之事始终只是年幼之事,渐大之后两人之间只有主仆关系了。
冉韵对于沈白焰而言跟菱角无甚分别,只是冉韵自己多了几分痴心妄想罢了。
菱角忽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世上成双成对的男女那么对,可是有几对是如王爷王妃一般的两情相悦?又有几对是勉强凑合?又有几对是仇人怨侣?
而那些形单影只的人,有几位是求而不得?又有几位是心如止水?
菱角见流星匆匆忙忙的从院外跑了过来,一时不察,被门槛绊了一下,重重的摔在地上。
“流星?”菱角连忙跑去扶她,“你是怎么回事?天天在这院子里待着,哪怕是闭着眼睛,也不该摔倒呀?”
流星这下是摔的狠了,一时间瘫坐在地上都起不来,她气喘吁吁的说:“夫人的嫂嫂发作了,现在怕是已经要生了!我瞧那架势,怕是凶险!”
曾蕴意的胎一向都不太安生,这大家都知道,可心里总还抱着一丝侥幸。
“怎会?不是说还要几日吗?!你现在可是要去告诉夫人?可夫人月份也大了,现下又睡着,这宋小夫人生产之事哪怕是告诉夫人了,她也帮不上忙呀。”菱角将流星搀扶起来。
流星一听,也犹豫了,只道:“那可如何是好?”
菱角将流星扶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道:“夫人近来浅眠,我去瞧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