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芳怔怔地捧起那壶酒,似乎怕不留心洒了,自己便一命呜呼般。他的眼中有深深的疑惑,然而却不敢询问太子半句。
太子知道是谁下的毒吗?
这里没有旁的人,莫非是太子妃?
可太子妃刚才不是还跟太子有说有笑吗?
曲芳在心里叹了口气,缓缓从宫殿内退出来。
那壶酒被小心地倒入小庑房外的排水沟里,为了防止酒壶上沾染毒药,甚至连酒壶都摔碎了丢弃。曲芳做完这些,忽的在夜色里双手合起,对着天上的星辰念叨起来。
“皇后娘娘,您若在天有灵,一定要护佑太子殿下平安和顺啊。”
先皇后逝去已有八年。八年来,这京城的风雨被人搅动,他的主人也日渐衰弱。这东宫虽被护在皇城里,却连内里都似要烂掉了。
曲芳喃喃祝祷毕,抬手把风领裹起,在凉风中缓缓走回阅香殿。
出去探查的暗卫已经回来了,正站在太子身前,一脸凝重地请罪。
“属下失职,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李琮挑了挑眉毛。
能发现吗,偷听的人正大光明地进殿品酒。就算不进来,难不成他一个暗卫,还敢把太子妃抓起来吗?
“阿贡,”李琮眼角闪烁着几分阴郁,“国公府最近不太平,你多派些人过去,务必事事留心。”
暗卫阿贡沉声应了声是。
“还有,”李琮又道:“昨夜那些刺客,都处理完了吗?”
“处理完了。”阿贡顿了顿又道:“殿下没有给禁军和摄政王提审刺客的机会,他们那边颇有些微词。”
“还用审什么?让他们借着这个机会,再抹掉本宫几只手脚吗?”
“是!”阿贡跟着点头道:“不知道是谁泄了密,咱们安插在摄政王府和各府的暗卫探子,这两个月来被剪除大半。就连朝廷里暗地支持殿下的大臣,也接连获罪被贬。刺杀太子是重罪,他们随便说些什么改份口供,死的又何止百人。”说到这里,阿贡神情愤愤,握了握拳头。
如今皇帝陛下已经数月因病不上早朝,那些从养心殿转六科发抄关系衙门施行的红本奏折,也不知道是不是由皇帝亲自批阅的。
这种情况下,跟内阁走得近又获皇命摄政的摄政王,便能做出不少猫腻来。就在不久前,国子监祭酒就因为言官上奏贪腐而被弹劾。巧的是,那祭酒大人刚在不久前表明心迹,愿意辅佐太子。
“所以,还是死了干净。谁派来刺杀的有什么打紧,这大弘朝,想让本宫死的人还少吗?”李琮冷然说了几句,抬手端起一壶酒,却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阿贡正要上前,一旁静静站立的内侍曲芳已经奔过来,一张淡蓝色的棉帕子折叠好,放在了太子遮住口唇的手心。
剧烈的咳嗽声带着些喘息,许久才停下来。内侍接过太子丢弃的帕子,看着上面淡淡的血迹,关切道:“殿下……”
“不妨事!”李琮挥了挥手:“都多少年了,呕血又不是一两回。”
“可太医说殿下不可时常饮酒。”曲芳声音有些颤抖,似恨不得跪下来恳求。
李琮只好放下手里刚刚拿起的酒壶,颓然一笑道:“罢了,这酒也忒淡了些,今日就不喝了。”
“是,是。”曲芳躬身笑着放下心来,伸手去收拾桌上的酒壶。温声道:“明日太子妃殿下归宁,太子殿下还要随着一起呢。”
成婚第三日,夫妻双双回门,拜谒女方父母,是为归宁。
李琮眼前闪过苏蔷父亲吏部尚书苏亦铭那一张看起来无比刚直的脸,皱眉摇了摇头,“不去。就说本宫病了。”
“是。”曲芳没有觉得意外。
这几年太子很少出宫城了,外面人多事杂,出去也不安全。虽然同妻子一起归宁是件喜事,但看眼下太子和太子妃微妙的关系,似乎不去更为妥当。
他正准备退出去,重新安排第二日的归宁事宜。太子忽然又唤了他一声道:“对了,你身边刚收的那个小徒弟,叫小安子的。”
“嗯,”曲芳恍然转身,“是有这么一个。”
这孩子腿脚快,人又机灵,昨日婚宴上,自己特地安排了他露脸。
李琮淡淡道:“他是摄政王的人。”
“什么?……老,老奴……”曲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李琮抬眼看了看他,示意阿贡把他扶起来。
“不是你的错。”
阿贡也安抚道:“总管大人莫心惊,太子殿下其实早一个月便知道了,不过是不想打草惊蛇。如今他已经做了他该做的,总管大人如果不心疼……”
“怎么会心疼?”曲芳一张脸煞白:“老奴当年跪在先皇后棺椁前,起誓终生伺候殿下。对老奴来说,莫说是徒弟,就是儿子,敢与殿下为敌,老奴也任殿下处置,不会有半分心疼。”
“殿下信你,你起来吧。”阿贡说着,强行把曲芳扶了起来。
“本宫还不知道你。”李琮的神情温和了几分:“夜色深了,你去处置吧。”
“是!”曲芳再次跪下行礼毕,这才站起身来,脚步微微踉跄着走了出去。
待曲芳离去,李琮站起身来踱了几步。窗外夜色幽深,他看着外面的墨色里几点灯火,忽的声音清冷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还未等阿贡回话,却又道:“算了,你退下吧。”
……
天气晴好。
苏蔷乘坐的马车刚从宫城出来,随驾在马车旁的小清和小和便掩饰不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