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被一群婆子丫鬟拥着进去了,便看见一个鬓发星星的老妇人脸色煞白,一看见明姝,按着胸口厥了过去。
也不知是谁喊了句:“快安排人报官!”
便走了两个丫鬟出去找人报官,屋内才稍显空旷。
丫鬟婆子又是拍又是掐,端了参汤喂过,提前请过来的大夫又给扎了几针,老太太这才喘着粗气醒过来。
老太太仰首靠在引枕上,口中却含糊喊:“岚姐儿,我的岚姐儿啊――”老泪纵横一片。
明姝孤零零站在离门口最近的帘子处,里面的人没一个是她认识的。等了一会,还是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就自己走过去,没人记得给她拿蒲团,也恭恭敬敬跪在老太太面前,忍着哭腔朗声道:“外祖母莫要难过,母亲也不忍心外祖母哭坏了眼睛。”
老太太只是哭,不曾理会明姝。
其余人也十分忙乱,明姝跪了一会,先前提起报官的精明妇人才赶紧扶起明姝,拍拍明姝道:“姝姐儿先去歇息,可怜见的,这一身的狼狈。”
明姝道了谢,沉默地跟着丫鬟出去了。
江南盛春时节,院子里繁花葳蕤。两个小丫鬟走在明姝身后,低声问道:“表姑娘去正堂里坐坐可好?”
原来没有人打算安置她,明姝垂了垂眼,连花木葳蕤的院子也懒得瞥一眼,只点头应了。
几人一路往前,才绕过一块太湖石,便看见顾华礼与一个和他差不离大的少年交谈。
那少年一身月白蜀锦直裰,面如冠玉,温润可亲,正笑着对顾华礼说什么,看起来兴致很高。
反观顾华礼却是神情淡漠,显得冰冷沉郁。他看到了明姝,便朝明姝看过来,目光在只明姝还挂泪的脸上微顿。
“五哥。”明姝乖巧地走到顾华礼跟前。
顾华礼抬了抬手,道:“这是你三表哥。”
少年人便对着明姝笑起来,走近了,语调温和道:“令令记不记得我,我是你文表哥。”
还不待明姝说话,又继续道:“你那时还小,想来肯定不记得了。今天可要记着,莫要忘了。”
明姝也学着他笑了笑,道:“来之前,母亲还叫我和文表哥好好相处呢……”但是一触到母亲两个字,就不由自主地拖出一阵哭腔来了。
李修文一愣,赶紧来宽慰明姝。
寒暄几句,明姝便告辞了。走了没多远,明姝才猛然想起,顾华礼站在那等着大约是……不放心她。
顾华礼会是这种人?明姝抿了抿唇。
明姝在正堂里等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晚,先前和明姝说话的精明妇人才领着婆子匆匆而来,神色有些憔悴。
原来这便是她的大舅母,另外两个舅舅都在外行商没有回来,李宅里只有三个舅母和大舅舅在。
大舅母赵氏匆匆将明姝安置在摘红轩,拨了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又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明姝安安静静地在摘红轩待了几天,第三日赵氏才来看明姝,她的神色也越发憔悴了。
原来是老太太悲恸之,中了风,这些日子时好时坏的,脾气又十分暴躁,赵氏又是忙乱又是受责骂,不光忙累心里更是煎熬。
但也只对明姝透露了三分话头。
明姝干脆放下了手里的诗集,神色严肃地对赵氏道:“大舅母,外祖母难过是因为我父母双亲的事,”顿了顿,“我想去侍奉她老人家,一来是替父母尽孝,二来……”明姝一哽咽,“若不是阿娘遇害,也不会累得外祖母受病痛。您让我去照顾外祖母吧。”
赵氏是难受,又忙又累还得受骂,这才漏了点口风出来。可明姝才多大的人,自然不敢真叫她去照顾老太太,“你还小呢,要尽孝也不必如此,这几日难免不周全,若是有什么要的,只管来找我。”
“您就让我过去照顾着吧,”明姝觉得自己心里实在堵得难受,“我……”
明姝无意识地抓着赵氏的衣角,引得赵氏一阵心疼。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只应,往后日子何等艰难。
这还小呢。
赵氏终究还是答应了,只是私底下又叮嘱了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婆子,千万要照看好表姑娘。
老太太不似赵氏精明心软,病中尤为过分。
明姝端了新煎好的汤药走过去,正打算放在小几上涼。睡得迷蒙的老太太忽然醒过来,看到小小的明姝,忽然张口唤道:“岚姐儿。”
明姝从未见过老太太如此温和。
她愣了一会,鼻子有些酸,忘了放下汤药,径直端着汤药走到脚踏边坐下了。
其实她对老人总存着亲近的心,因为祖母和她亲近,所以她总私心里觉得全天下的老人都该是和蔼可亲的。
躺在黄花梨喜鹊登枝雕花木架子床上和蔼温和的老人突然变脸,一巴掌便对明姝扫过来,滚烫的汤药尽数浇到裙子上,目眦欲裂地嘶吼:“死的怎么不是你!你怎么不替我岚姐儿去死!”老泪霎时纵横一片,哭得几乎背过去。
明姝愣愣地盯着黑漆描金的脚踏,觉得心里像是被挖出了一个洞似的痛。
又钻心,又冷。
重来一次,留不住的还是留不住,厌恶她的还是厌恶她吗?
明姝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流泪的,总归心里说不上是疼得麻木,还是彻底平静。
丫鬟婆子乱糟糟地进来,争前恐后地来给老太太抚胸拍背,还有人不小心踩了明姝一脚。
等老太太缓过来了,才有个婆子赶紧扶起明姝,带着明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