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的语气挺客气,但他的客气下隐藏的内容却让人根本无法接受。
其他著名医院愿意进行远程会诊,这是每个医院都乐意见到的事情。如果能够获得知名医学专家的意见,对所有参与会诊的医生来说都是好事——从专家的诊断思路,到治疗方案的设计,值得一般临床医生学习的地方有太多太多。
然而这种“好事”仅限于会诊中。田中要求的明显不是会诊,而是所谓的“指导”。说白了,就是把第四医院的神经外科医生们当做什么都不会的白痴,通过远在东京都文京区的顺天堂医院,进行远程操控。治好了是人家的功劳,出了错,可以归咎为“中国医生配合不利”。
孙立恩甚至不需要去请示上级医生,就知道这种行径绝对不可能被接受。但考虑到对方好歹是个外交官,他决定还是费些口舌说明一下。
“我们搞境外会诊,需要经过上级主管部门批准。而境外‘指导医疗’……”孙立恩刻意把“指导医疗”四个字念的很重,“……就更需要上级部门的许可了。我会马上去和我的上级医生联系,也请您先和我这边的上级部门沟通一下。”
用官僚体系对抗官僚作风,孙立恩觉得自己简直应该拿上一朵小红花别在胸口。打发走了趾高气昂的rb外交官,他决定去催一催检验科的检测结果——只要拿到了结果,他就能证明小林薰只是得了甲亢。虽然甲亢危象仍然很危险,但总比为了不存在的疾病切开脑袋来的强。
甲状腺激素水平测试并非急诊监测项目,如果按照一般流程,要想在一个小时内拿到结果基本是不可能的。而且以检验科的那些了不起的工作人员们……一般都不会这么配合医生的工作。
果然,孙立恩离着检验科实验室大门还有挺远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听到了实验室那边传来被刻意压低,但仍然能听得出愤怒的声音。
“病人的情况紧急,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和你们吵半天?”拿着样本的小护士几乎快趴在检验室的取样台上了。“机器还能有人命重要?”
检验室里的工作人员则是一脸的无奈,“姐,我要真打算敷衍你,那我是个茄子。光谱分析仪今天下午就在准备维护了。我不可能把机器重新打开,然后终止维护去检测样本——那玩意我赔不起啊!”
“那就叫你们主任来。”小护士气鼓鼓的拍着台面,“这个病人是刘主任特意嘱咐我要尽快拿结果的!”
“我来吧。”孙立恩走到小护士身旁,接过了她手里的血液样本。
小护士朝着孙立恩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后离开了检验科。
坐在检验台里一脸诚恳的医生忽然换了一副表情。他的诚恳和温和变成了嘲讽,“你这是被打发来当跑腿的了?”
孙立恩从旁边拽来一张椅子坐下,隔着玻璃和检验科医生聊起了天。“这是我的病例。”
“你的病例?”检验科医生的嘲讽脸僵在了脸上,“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咱俩确实是一起毕业的对吧?”
“而且还住在一个宿舍。”孙立恩揉了揉头,“看在过去五年我给你带过最少一百次饭的面子上,能不能行个方便,给我的病人赶紧做个检查?”
检验科的医生名叫史岩,和孙立恩一样是宁远医学院的学生。他和孙立恩在同一个宿舍里住了五年。四个男人住在一间十几平米的房间里长达五年,基本只有两种结果。互相厌倦,或者兄弟情义。
孙立恩和史岩的关系稍微有些复杂。两人相互厌倦,但同时也是好兄弟。这种模式有些像大学里常见的女生宿舍之间的关系——六个住在一起的女生能够搞出七个微信聊天群。
厌倦的结果是,史岩和孙立恩一起进入第四中心医院实习足有两个月之久,却根本没有见过对方一面。而他们两人同时提议,过年的时候带上宿舍里的其他两人,一起到孙立恩的老家去过年。
史岩先是往身后看了看,然后转过头来低声道,“机器是开着的,没有什么检查和保养。是我们头不让做检验。”
“哈?”孙立恩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以防自己听错了老舍友的泄密内容。“再说一遍?”
“你刚才肯定听见了。”史岩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赵老板和你们科的刘主任不对付,平时从急诊通道送来的检验他没法动手脚,可是这个检测……”他再次观察了一下四周,用嘴型说道,“他不让做。”
“搞毛啊?”孙立恩顿时觉得心头一阵火起,“这他妈是急诊病人的检测,他要靠这个救命的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史岩朝着孙立恩使了几个眼色,示意他声音小点。“可是我能怎么办?光谱分析仪就在他的办公室外面,使用仪器的声音肯定听得见。我虽然很想给你帮个忙,但是用自己的职业生涯用来做代价就太不划算了。”
孙立恩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检验室里那扇关着的大门,用所有人都能听得见的声音骂道,“用病人的生命健康作为代价来出气?这是刑事犯罪!”
“别喊了。”史岩叹气道,“仪器定期维护是部门规章制度。保护仪器等于保护医院财产。无论怎么说,他都占着理呢。”
孙立恩摸出电话,给刘堂春拨了出去,等待电话接起的时候,他朝着史岩道,“那他就等着倒霉吧!等那个病人因为根本不存在的脑出血而被切开了脑壳,猜猜看外事处和医务处谁会先来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