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能够主政一方的官员,没有一个是吃素的。宁远市宁静区区长虽然只是个县处级的职位,但欧阳华过人的记忆力却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不凡。
“没错。”臧福生点了点头,却没有去纠正欧阳华关于自己出身的记忆错误。他其实毕业于兰州大学医学院——只不过比起仅仅见了一面就能记住这么多细节来说,叫错学校名称这种错误实在是个无足轻重的问题。
“我走的时候,同意书上已经签过字了。”欧阳华叹了口气,将已经燃到滤嘴上的香烟扔在地上,用脚仔细的碾了碾,确认过一粒火星都没有了之后,他弯下腰来,用两根手指捏着烟蒂,从上衣的夹克衫内袋中取出了一个自封袋,将烟头扔了进去。“那个接诊老太太的年轻医生应该看见了。”
臧福生虽然不认识孙立恩,但却也看到了刘堂春冲着那个年轻医生屁股上轻轻踹了一脚的动作,他当然知道孙立恩已经拿到了同意书,但现在的问题却不只是一个签字而已。臧主任叹了口气,低声道,“主要是……您爱人她……”
一提到“爱人”两个字,欧阳华顿时就仿佛脊背后面被人用针刺了一下似的,从车旁边差点跳了起来,“她又干什么了?”
臧主任犹豫再三,这才道,“她情绪有些崩溃,在急诊大厅里哭呢。”身为院办的主任,臧福生好歹也是经常和人打交道的,他并没有再说什么其他的,可欧阳华却已经明白,自己那个老婆只怕正在医院的急诊大厅里撒泼呢。
“我真是……上辈子不知道欠了她什么!”按说一个区长不应该和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说这些,可也许是一口怨气憋了太久,又或许是因为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一起分享过同一包香烟的男人天然就是对方最好的倾听者,欧阳华摇头叹气,朝着臧福生抱怨了起来。
虽然还惦记着家中妻子的召唤,可臧主任此时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听。他只是在心里祈祷着,但愿面前这位看起来似乎有一肚子话想说的区长能赶紧结束话题,回到急诊大厅里去劝劝自己的夫人——毕竟真要闹起来,医院也能直接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派出所去。可这样做就难免得罪自家地头上的这位“县官”。为了以后工作中能够顺顺利利平平安安,臧主任只能稍微的牺牲一下小我,在冷风中听起了这位区长的牢骚话。
“当年刚在一起的时候,她什么都好。”区长摇头叹气道,“她年轻的时候长得漂亮,工作认真努力,最重要的是,她对所有人都很和善。可自从我当上了镇长以后,她就忽然变了。”
天底下的故事其实大部分都有些类似。曾经善良温柔的少女嫁为人妇,柴米油盐的熏陶下,她渐渐褪去了身上那些可爱而美丽的特质。而艰苦的生活,则让她变得愈发多疑易怒。等到自己的丈夫开始受到人们尊敬后,她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丈夫的成功中,自己的帮助占到了很大一部分。因此自己有权利分享相等的一部分荣耀。
她被冲昏了头脑。
她开始疏于照顾家庭,虽然公平的说,这并不是她注定的使命,但她的确开始不如以前那样操持家庭了。
宁远市下面的乡镇里缺乏其他的娱乐活动,将自己从照料家庭的责任中解放出来后,她开始沉迷于麻将。镇长夫人在村镇里打麻将,则更容易受到一些特别的照顾。她开始赢钱,一两块一局的麻将,每天赢个几百块钱都是极其常见的情况。
对于她的这些变化,就算欧阳华是个蠢货也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等他注意到自己的妻子每天都能赢回几百上千现金之后,欧阳华终于慌了神。
几次三番的促膝长谈没有获得任何成效,她依然我行我素。就连刚上大学的孩子也被她抛在了脑后。原本每个月给孩子打生活费的工作始终由她一手操办。可等到有一天,欧阳华接到儿子的电话后才发现,自己的妻子已经两个月没给远在北京的孩子寄过一分钱了。
欧阳华沉默了下去,他把装着烟头的自封袋重新装进了口袋里,叹了口气道,“走吧,回去看看。”
烧伤科所使用的手术室是非常特殊的“烧伤手术室”。它和普通手术室最大的区别,在于保证了无菌程度的同时,还拥有能够提供大量氧化电位水洗刷的制水系统以及医用洗浴间级别的下水系统。
烧伤手术室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可以被看做一个“无菌浴室”。由医用电离制水机中大量制造出的酸性氧化电位水,经过喷洒器被直接浇在了赵卫红焦黑的后背上。焦痂和已经成为灰粉的皮肤顺着水流从她身上流下,透过不锈钢的“浴床”直接洒在手术室的地面上。
“我还以为搓背只是一个形容词。”孙立恩和徐有容站在弹簧板门后方,透过玻璃看着手术室里的烧伤科医生举起了手中的海绵刷,有些惊讶的感叹道,“没想到居然是个动词!”
海绵刷在烧伤科医生们的手中上下翻飞着,黑色和灰色的死亡组织被水流冲走,渐渐露出了隐藏在焦痂下面的鲜红组织。
“露出来的那块是大菱形肌?”徐有容虽然是个经验丰富的医生,但毕竟做的都是神经外科手术。对于肌肉组织的了解也就仅限于解剖书上的内容。头一次直接看到肌肉组织,居然还有一些兴奋,“我第一次看到鲜活的大菱形肌诶!”
“恩……红彤彤的。看上去像是特别新鲜的鲜切牛肉。”孙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