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尘都落起了雨。
起初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待各宫妃嫔先后在崇天宫正殿坐齐了之后,再往窗外看去,便已是瓢泼之景。
萧逐独坐高位,脸色阴沉的,直比外头的天色还怕人。
他一一扫过殿中众人,见淑妃下首的位置空着,不自觉地一蹙眉,从旁问道:“贤妃呢?”
孙持方俯身在他耳边答:“回陛下,适才宫人去显粹宫传谕,贤妃娘娘不在,宫女说,是业成公主着风发热,娘娘不放心,便去了业成殿陪着,此刻宫人已去业成殿请了,想来贤妃娘娘说话就到。”
萧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着意看了眼坐在潘若徽下首的宇文柔,半晌说道:“德妃尚在月中,按理是不该出门见风的,要你特意跑这一趟……爱妃心里,不会怪朕吧?”
他没说话之前,宇文柔强撑着一身疲惫坐在那里,满脸都写着不乐意,而等他话音落地,这不乐意,便又转瞬都成了任劳任怨的笑意。
“陛下言重了!臣妾知道您心疼臣妾,自然不敢有怨言。”
萧逐若有若无地笑了笑,转而对满座嫔妃道:“这个时辰,宣众位爱妃过来,不为别的,就为了还含冤过身的圣母以公道。”
此言一出,六宫顿时议论纷纷。前头几个高位分的嫔妃相互对了对眼神,率先开口的,便是处于风口浪尖而不自知的德妃娘娘。
她满面天真地望向萧逐,道:“听陛下的意思,莫不是谋害圣母的元凶已找到了?”
萧逐颔首,“嗯,爱妃所言不错。孙持方得力,何太医尽心,眼下谋害圣母的元凶是谁……朕心里,已有数了。”
说着,他再次巡视了一圈众人,接着道:“朕是真没想到,朕的后宫,竟会藏着一个这般脏心烂肺,枉顾忠孝的蛇蝎美人。”
四下里传来美人们倒吸凉气的声音。
“陛下……”
片刻的寂静后,这回开口的是潘若徽。
她殷殷望着萧逐,既心疼,又似乎对他的话难以置信:“陛下是说,谋害圣母的元凶,就在臣妾等人之中?”
萧逐看着她,没有说话。
随即,便见潘若徽连连摇头:“这怎么可能?!陛下,众位姐妹服侍陛下,一向都是温顺知礼的贤良人,更是从不见有谁敢不敬圣母的!孙公公,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孙持方被点了名,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潘若徽的话。萧逐便道:“孙持方,既然贵妃问你了,你便好好说说。
也让六宫都看看,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孙持方垂首,艰难地应了声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禀各位娘娘,老奴奉皇命详查圣母皇太后中毒之事,查到御膳房时,在圣母皇太后过身前一晚所用的饭菜中,查出了毒物。
经仔细盘问搜检,几乎可以排除御膳房中之人投毒的可能。而据御膳房的厨仆交代,当夜后宫中曾有两位娘娘,各自派人去过御膳房,有机会接触到圣母皇太后的膳食。”
后头响起孟婕妤的声音:“是哪两位娘娘?”
孙持方拧紧了眉,目光投向了贵妃与德妃那方。
潘若徽脸色微变,但到底还是镇定的,可身旁的宇文柔却不一样了。
“你这老东西,看着本宫做什么!”她元气未复,乍一看还有几分病容,可这会儿急起来,却仍是一如既往的声高刻薄,寸步不让。
主子激动起身,身后的石姑姑连忙倾身来扶,只见宇文柔指着孙持方的鼻子喝道:“瞧你这模样,难不成是想攀诬本宫谋害了圣母皇太后么!”
孙持方身子躬得越发低了,口中连道不敢。
这时候,潘若徽似是想了半天,鼓起勇气主动对萧逐言道:“陛下,孙公公话中所说的人,其中之一,该就是臣妾宫里的胭缕。只是陛下明察,臣妾……”
萧逐抬手一拦,打断她的话:“贵妃不必说了,胭缕确然是其中之一不错,但她去时,圣母的膳食早已用完了撤回去了。朕心里明白,此事与贵妃无关。”
他说着,目光从潘若徽身上走过,最后定在了宇文柔身上。
宇文柔被他看得一愣。
“德妃,朕要是没记错的话,你身边的这个石姑姑,该是你当年从周国陪嫁过来的亲信吧?”萧逐说着,唇角冷漠地勾出一个弧度,又问了句:“朕倒是好奇,当年你远嫁而来,除了这么个得力的心腹之外,可还从母国带来过些别的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宇文柔满面疑云,“臣妾愚钝,不知陛下指的是什么?”
萧逐哼笑了一声,吩咐孙持方,宣何太医进殿。
孙持方领命而去,宇文柔这会儿大抵是反应过味儿来了,诧然问道:“陛下……您这样问,难不成是真怀疑臣妾与圣母皇太后的死有关吗?”
萧逐不说话,就只是看着她。
宇文柔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跪地道:“陛下明鉴!臣妾才刚生产完不久,皇儿又先天孱弱,这两日琼宣宫里忙还忙不过来呢,臣妾自顾不暇,又怎么会生出这个心思,赶着这个关窍去谋害圣母皇太后啊!”
萧逐对她的哭诉置若罔闻,不多时,何太医进殿,离着德妃娘娘尚有四五步的距离,便稳稳站定,不想再往前多走一步了。
他在宫里当了这么些年的差,眼前这般场景,早已不是第一回见了。他还记得当年戳破梁贵妃冤害仁懿皇后时,朝着自己脸上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