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方散不久,月上中天,已是午夜。
“不是很本事吗?”
潘整踞坐在罗汉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青玉佩,语气疏疏散散的,朝着面前恭谨而立的女子问去。
潘拟低垂着头,默默咬紧了嘴唇。
潘整不经意抬眸瞭了她一眼,又道:“联手外人掳劫楚王妃的事都做得出来,怎么如今见了正主,倒脚软嘴笨,吓成了这副德行?”
当日,她着了周国那两人的道,被迷昏在道观之中,醒来时,看见的却是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此事,闻讯而来的潘整,他那时望着自己的那记笑容……潘拟此刻回忆起来,还是禁不住狠狠一抖。
她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做小伏低,“是妹妹无用,让哥哥失望了。”
“呵,失望……”潘整勾了勾唇角,身子骨一松,懒怠怠地靠在枕头上。
他望着潘拟,“这失望一次也就罢了,若是再二再三,会是个什么下场,你可明白?”
话音落地,潘拟只听得一声脆响,定睛看去,便见自己眼前的地面上,适才还珍而重之呆在他手里的青玉佩,此间已然碎成了几瓣。
她强稳了稳心神,重重闭了下眼睛。
“是,妹妹不敢不明白。”她有些急促,有些恳切,生怕他不信似的表着决心:“今日只是一时紧张,妹妹回去定当好生准备,不敢辜负哥哥与父亲母亲的期望。”
潘整眼风一转,轻飘飘地从她身上移开了。
侍女典霈搀扶着自家姑娘,走出去许久,眼见离潘整的院子远了些,这才握着她的手,紧张地问道:“姑娘没事吧?”
月光低下,潘拟扶在一棵老树边上,重重吐息了好些回,好不容易才安稳了些。
她齿间忿忿地颤了颤,眼里合着恨与怕,冷冷一哼,“能有什么事,这么多年了,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寄人篱下,看人眼色,做小伏低,半点由不得自己。
典霈是自小跟在她身边的,这会儿也是心疼,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宽慰道:“姑娘宽宽心,总会柳暗花明的!”
柳暗花明……呵,潘拟听着这几个字,却觉得又痛又苦。
自己这辈子,还能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身边,典霈忧道:“倒是今日宴上,楚王妃那几句话……奴婢听着,真是胆战心惊!”
闻言,潘拟亦不自觉地攥了把手里的帕子。
是啊,潘整也就罢了,这些年都是这么如履薄冰地走过来的,不差这一回两回的心惊胆战。倒是那个相蘅,她说的那些话,显然,就是有意说给自己听的……
“她会不会……”念头一起,潘拟登时猛烈摇了摇头,“不,不可能!当日在观中,我只趁夜去看过她那么一眼,那时候她药劲儿还没过,尚在昏迷之中,如何会见过我!”
可典霈心里却有一丝疑惑。
楚王妃之事时,跟着潘拟回观中的,是另一个丫鬟叶儿,不是她,是以许多事,她也只能猜测。
“不是说……当时周国那两人,是迷晕了观中大半的人,方才偷偷将楚王妃带走的吗?”她小心问道:“奴婢想着,会不会是他们临走之前……出过什么岔子?”
“不可能!”潘拟想也未想,脱口便是反驳,可冷静下来,她却也犯起了含糊:“……可能吗?”
此事上,典霈无法断言,可想着楚王妃那些话……
“姑娘,您想想叶儿,她被楚王妃吓得,如今十日里有八日都萎靡不振,连连梦魇,那楚王妃……”典霈重重握了下她的手,认真嘱咐:“绝不能小觑啊!”
潘拟眉头紧锁,抬头看着明朗的月,也像看着一团乌黑的云。
侍从陈荀从外间进来,见潘整一直坐在那里,姿势都没怎么换过,眉间褪了笑意,氤氲着沉沉满满的情绪。
他近前递了杯茶,缓声问道:“世子不安心?”
潘整看了他一眼,复又收回目光。
他问:“今日宴上,你看着楚王对潘拟的态度,可有一丝一毫的意思?”
“一面而已,且是人多眼杂之境,也看不出什么深浅来。”陈荀劝道:“您别担心,凭三姑娘那副面皮,不愁在楚王府没有来日。”
潘整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
“那丫头,也就是那张脸像她姐姐……”顿了顿,他话锋一转,“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楚王若是以貌取人之辈,那他待像极了裴后的相蘅,又怎么会这般在乎?”
一听这话,陈荀笑了,“世子这便是糊涂话了!”他道:“相妃是楚王从皇上那里抢来的,如今楚王夫妇越是和睦,皇上看在眼里,自然越是气怒。便是为着碍皇上的眼,楚王待王妃,面上也总会好一些的。”
果真是这样吗?
潘整回忆着宴席之上,那两人间一眉一目的交流,心里总有些不安。
“得稳住了楚王。”他蓦地一闭眼,搭在膝头的手掌攥紧了权,沉声道:“一定得稳住了楚王,只要他不插手,咏川的十万兵马,相韬便争不过父亲。”
“您放心。”陈荀虑道:“积阳郡公的一贯秉性,说好听点是与世无争,说难听了,那就是个胆小怕事之人,这么多年,相氏手里的权柄一点一点消下去,也不见他何时站出来争过。”
潘整摇头,眼中含了一道寒锋,“呵,积阳郡公怕事是一回事,可再怕事的臣子,也架不住天子的有意抬举。”
想到这个,他捏了捏眼角,总觉得稀罕:“说来也奇怪,自从相家两女,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