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夕阳西下,法国驻锦城总领馆外,经过一整天喧嚣之后,排队等候面签的长龙总算散了。
魏小乔怀抱着文件袋,几乎是最后一个从总领馆里出来,刚拐到外面人行道上,身后背包里的手机响了。
对着来电号码,魏小乔颇带几分英气的眉毛拧了拧,随后不急不慌地按下接听键。
“小乔,这回签了没?”手机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魏小乔不客气反问。
对方笑得挺开心:“哥哥我早就想好,到时候亲自送你去巴黎。”
“当别人傻瓜,看不出你马恒打的什么小算盘,”魏小乔一脸好笑:“早知今日,当初你干嘛去了?”
那个叫马恒的男人立刻求饶:“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要不……再给个机会?”
魏小乔靠到总领馆花园外一处围墙边上:“你都年过30了,上帝早没工夫搭理你,不瞒你说,我都已经想好,回头跟我姐在那头扎下根,把爸妈一块接走,就留你在锦城继续作!”
“看来是签下了,”挨了骂的马恒也没生气,还在那儿笑道:“回头替我跟你姐带个话,别成天想什么到外国扎根,咱家御品轩几百年祖业,你们不稀罕,咱爸可丢不开手。”
“一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装着要痛改前非,别是惦记着我家那间老瓷器店吧,没你的份儿,挂了!”魏小乔揶揄了马恒一句,便打算要挂电话。
马恒赶紧陪笑:“我哪敢惦记,你别急,正事儿还没说呢,咱爸妈这几天还好?”
“是我爸妈,别乱认啊!”魏小乔怼过去一句,随后想想,道:“拆迁公司那帮混子盯得紧着呢,三天两头上门‘做工作’,我爸现在着急上火的,老在那嘟哝,谁敢动咱家一片瓦,就跟他拼老命!”
“老爷子这点像你,够刚烈的!”马恒嘿嘿笑起来。
“欠揍是吧,什么叫像我?”魏小乔直接训了回去。
马恒这时倒不笑了,问道:“不是上头说了,你们家那一带暂时不考虑拆迁?”
魏小乔哼了哼:“六马桥瓷器街一片儿是几百年的风水宝地,哪个奸商不眼红,鬼主意一个接一个!”
“放心吧,咱家御品轩有灵气儿,谁都拆不了,”马恒安慰了一句,总算说到正事:“哥哥给你找了个好活,我一刚认识的朋友,家里有个老花盆,上头多了几条鸡爪,找过好几位修复专家,人家看是钧窑行货,没人敢接,你给帮忙补补?”
“这个……可以有!”魏小乔眼睛立马一亮。
“要不晚上我带你去见人?”见魏小乔答应了,马恒立刻顺竿往上爬:“回头……我到家来找你?”
“你也知道我爸血压高,真要见着你,还不定气成什么样,你别害他,瓷器街东头牌坊下,老地方见!”魏小乔把话说完,到底掐了电话。
在魏小乔看来,马恒这人虽然讨厌,却妙在命里带财,给她介绍的活都是有钱人,魏小乔算过,这段日子帮人修补瓷器的进账再加上做鉴定的佣金,到巴黎学费也差不多凑齐了,倒省得老魏拿钱卡着,不放她走人。
一想到又有钱赚,魏小乔忍不住笑出来,正准备到附近打车回家,这么一抬头,却发现被人挡了道。
站在魏小乔面前的,是一位金发碧眼的老先生,手上提着一只不知道塞了什么,看上去鼓鼓囊囊的公文包。
“魏小姐?”老先生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笑眯眯地注视着魏小乔。
魏小乔瞧了对方好一会,猛地反应过来,对面这位……是刚才为自己做面签的领事官。
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魏小乔面上却挺乖觉:“先生,是我的签证出问题了?”
“不,不,一切顺利,作为巴黎人,我衷心祝愿,魏小姐能在我的家乡,度过一段美好时光。”老头慈眉善目地道,看魏小乔的眼神,居然还带上了一丝宠溺。
魏小乔顿时松了口气,索性静等着人家说下文。
领事官举了举手里公文包:“魏小姐刚才说,我这只笔筒是好东西,麻烦你再帮我仔细看一看?”
总领管斜对面一间咖啡厅里,魏小乔拿着一只青花山水人物笔筒,已经装模作样地欣赏了好一会。
“你觉得怎么样?”坐在魏小乔对面的领事官凑过头,表情还有点小紧张。
魏小乔随口问:“您这笔筒是哪儿弄来的?”
“前几年我到中国北方去旅行,一家古董店里,店员拿来这个给我看,跟我说是高仿,我觉得它做工精致,摆在办公桌上很有中国味道,就买了回来。”领事官回道。
“看来是有人打眼,”魏小乔想想就笑了,抬头看向领事官:“我仔细瞧了,恭喜您,这是捡了漏!”
其实根本用不着仔细瞧,魏小乔刚才一进到总领管的面签室,便瞧出人家桌上这笔筒是正经老货,瓷器魏家的传人,还就有这火眼金睛的本事。
“什么?”领事官一愣,显然没明白“捡漏”的意思。
“我是说,您这是花小钱,买到好东西了,”魏小乔换了一个通俗易懂的说法,将笔筒放回到人家面前,道:“康熙青花笔筒,素有‘笔筒大王’美誉,您看一看,青花发色淡雅,绘画有清初名家的水墨风骨,还有这纹路多清晰,高仿也达不到这效果,再就是底心‘文章山斗’的楷书款,表明它是康熙二十年前的官窑出品。”
领事官似懂非懂,不过应该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