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你必然不得好死。”
“看来我们的书生大人不掉书袋,改看相了呢。”
司南对此完全不以为然,她走进旅店,随手拾起柴火扔到各处。陵千山不明所以,他拉住司南。
“你做了什么?”
“嗯?我没做什么啊。”
“别骗我!”
看着司南无辜至极的嘴脸,陵千山反而觉得不祥。他抓住司南的胳膊,然后扭头看向兰陵欢:
“你也把话说清楚——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兰陵欢双手握拳,青筋都绷了起来,然而他憋了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你问她吧。”
“好痛,放开我啦。”司南甩开陵千山的手,她揉着胳膊,刚才被陵千山抓住的地方,都一片泛红,可见陵千山情急之下手劲之大。
“不管做什么事,我可都是光明正大地做的哦。呐,从侏儒那儿我们得知,有刺客在追杀我们,所以我们需要买下旅店,烧毁这里隐藏我们的行踪。这种事之前我们不是都说过了吗?”
这的确是他们之前的谋划,正如司南所言,接下来的追兵势必会来到这里,所以必须掩盖踪迹,这没什么问题。
倒不如说,幸好司南拿得出买下旅店的钱,不然就真不好办了。
“是、是……现在说这个没什么意义了吧,反正你也出手了,就算追杀名单之前没有你,现在也该有了,不是吗?”司南摊摊手,对兰陵欢说道,“还有什么问题?”
“但是你——把、棺、材给了他们。”兰陵欢静静地盯着司南,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然呢,你以为我会把钱放在哪里?你们见到我时,应该最清楚不过了,我可是身无分文。”
“不对,这样不对。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一旦把棺材给了他们,就等于给追兵留下线索!追兵们会跟在他们后面的!”
留下线索。
陵千山骤然抬头,瞳孔微缩。
我是笨蛋吗?为什么没能想到这点?他自责地握紧长剑,迈步走向旅馆的出口。
“你想去哪里?”司南扬声问道。
陵千山道:“我要去追他们,把棺材要回来。”
“你没看到他们的笑脸吗?那是他们新生活的希望,你却要先给予再夺走?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性格还要恶劣。”
“我要救他们的命!”陵千山长剑出鞘,剑尖后发先至直指司南脖颈,“你欺骗了他们,用棺材作饵,就为了甩开追兵!”
“交易而已。”
只要陵千山轻轻催动长剑,一寸即可,她便会香消玉损,但司南依旧面色如常:
“他们应该清楚,这世界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既然选择了不劳而获,就要承担不劳而获的后果。如果他们不贪,稍加处理,拿走少量黄金,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可是,你没有告诉他们!”陵千山向前一步,剑锋微颤。
“有些事,是不用说的,这就是江湖的规矩。而且,追兵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他们。毕竟,那位姓梁的马夫,可是位老江湖。”
司南抬起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剑锋,将其移至一旁。她继续说道:
“再者,那名马夫显然看穿了我的想法,却依旧选择承担这个风险。你真的、要让他的心意白费吗?”
因道轻生,死得其所,君子当为之。
这便是兰陵欢无法阻拦的原因。
陵千山缓缓放下长剑。
这一瞬间,他好似失去了全部力量。
少年的眼前,再次复现老马夫的音容笑貌。
“淮南双鞭梁某,拜见陵家家主。”
“请少爷一路小心。”
马夫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有做,任由子女将诱饵搬上行李,这般赌上一家三口的命,就为了保护陵千山。
他们之间,本该单纯地只是马夫与乘客的关系。是陵千山莽撞地让这段关系变得复杂,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对引发的后果一无所知。
他根本不知道这把陵家剑的分量。
直至如今,它依旧可以令人心甘情愿地生,心甘情愿地死!
陵千山转身,想要向马夫一家离开的方向奔去,可脚步却奇怪地变得重若千斤,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
所以,他站住了脚,背对着他们,问道:
“呐,我说……这就是江湖吗?”
司南同情地望着少年的背影,看着这背影逐渐融化在太阳的辉光之中。
她轻轻回答道:
“没错,这就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