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岚二八三年,宋大将军郭仪挥军南下,于倾裕大破北魏。
临音楼花魁婉箐被其风采所折服,主动邀他上楼一叙。那一夜,临音楼二楼的琴声始终未断。
自那日后,琴色双绝的婉箐开始深居简出,并且不再为他人弹琴。
她每日盛装打扮,稍有闲暇便擦拭自己的古琴。她想着,他回来的那一天,她便再为他弹一曲。
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
“真…真的吗?”
听到郭羽的话,婉箐自是喜不自胜。那副开心的模样,如同天真浪漫的少女一般。
郭羽眼神诚恳的点点头。
早年听说,郭仪身死的消息传出之时,九州之上无数少女寻死觅活。郭羽当时还以为只是夸张的说法,直到他见到眼前的女子,才明白那句话的含义。
一见郭仪误终身。
照理说,以郭羽的身份,面对她应该颇为尴尬。毕竟眼前的这个人也算得上是自己娘亲的情敌,但…
看到婉箐那副痴痴的模样,郭羽此刻心中只有无限感慨。
一个姿容绝美的女人,二十年来始终待在这座屋子里,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死人”。
任由日夜交替,春去秋来,年头过了一个又一个,她只默默等待。等得太久,以至于神志不清,脑中只剩下初见时的模样,要不然此刻她怎会把他当做那个人?
这等女子,怎能不让人心疼。
婉箐在黄姑娘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脚步虚浮地走到那张她日日擦拭的古琴面前,冲着郭羽笑道:
“妾身曾许诺,待将军回来之日,定为将军奏上一曲。今时正好,便让妾身兑现诺言。许久未弹,可能琴技生疏,还望将军不要嫌弃妾身。”
言罢,婉箐颤颤悠悠地坐在琴前,伸出手来抚摸着琴弦。
眼看她就要弹奏,郭羽眉头一皱,他虽不懂琴,但也知晓弹琴是个极耗费心力的事,这婉箐身体如此之弱,哪里承受得住?
郭羽正要开口,就看到站在婉箐身后的黄姑娘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阻止。
郭羽叹了口气,旋即笑着说道:“如此,我便洗耳恭听了。”
他寻了个椅子坐下,笑容和煦地看着婉箐。
婉箐看见他那副期待的模样,心中欢喜更甚。
她思他成疾,在缠绵病榻的日子里,她最担心的便是再见到他时,她的模样会不会太丑。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不会回来,因为那一晚,他答应过她,一定再回来听她弹奏一曲。
幸好才过了二十年,她还没有太老。
婉箐一只手搭在琴弦之上,正要拨弄,脸色突然涨红,接着整个人开始咳嗽起来。
黄姑娘见状,连忙拍打着婉箐的后背,同时不住地将真气灌入她的体内。少顷,婉箐停下了咳嗽,脸色变得愈加苍白起来。
婉箐紧紧咬着嘴唇,搭在琴弦上的手指颤抖着。良久,她收回手,有些遗憾地冲郭羽说道:“抱歉…以妾身此刻的身体,恐怕无法为郭将军弹奏了。”
她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再见到他,却因为身体的缘故而不能弹奏,这让她如何甘心。
婉箐冲着郭羽笑着,泪珠却从眼角顺着她的脸庞划下,最终落在那古琴上,摔得粉碎。
郭羽抿了抿嘴,柔声说道:“不碍事,来日方长,这琴,待婉箐养好了身子再弹不迟。”
婉箐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哽咽,“迟,哪里不迟…妾身,怕是不能再等将军二十年了。”
屋内一时之间,只剩下昔日花魁的呜咽声。
郭羽沉默半晌,眼神落在婉箐身后那抹白色倩影上,心头一动,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不若让黄姑娘为你弹上一曲。左右她是你的徒弟,她弹,即是你弹,婉箐,你看如何?”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主意。婉箐原本哀伤的眸子顿时一亮。
她自忖时日无多,恐此生再不能为他弹琴,正悲伤间,听到他的话,不由得精神一振。
婉箐转过头来看向这个自己仅仅口头上教了几日的徒弟,眼中带着询问。
黄姑娘点了点头,接着将婉箐搀扶起来,领到郭羽身边的椅子上,自己则来到古琴前轻轻坐下,那宛若青葱般的玉指搭在琴弦上。
琴弦微颤,确是黄姑娘已然开始弹奏。
琴声悠扬婉转,动人心弦,即使是郭羽这种门外汉都被这动人的琴声所吸引,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细细倾听,生怕错过半点。
朦朦胧胧之间,郭羽似感觉到一个嗓音轻柔的女子在耳边诉说着思念。想到婉箐,想到自己与小冰,郭羽一时间竟是痴了。
坐在郭羽身旁的婉箐,听着琴声,只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二十年。
那意气风发的将军,微醺地来到正抚琴的自己面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说了声:“真好看。”
两个沉浸在琴声中的人,自然看不到抚琴之人的样子。
一阵阵流转舒缓的琴声自黄姑娘手中不断弹出,她微微抬首,瞧见郭羽身上穿着的白袍子,嘴角微翘。
相较于婉箐,她当真要幸运的多。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半晌,郭羽睁开双眼,只觉得眼角有些湿润。他侧过头,抹了一把眼睛,旋即便看到身旁的婉箐已然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黄姑娘来到婉箐面前,动作轻柔地将之扶起,继而放回床榻之上,为其盖好被子。
郭羽看着沉睡的婉箐,她嘴角上尤带着些满足的笑意,心下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