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慈驾火凤飞空,去得太快,魏野连阻拦都来不及,只能直着脖子仰头大喊:“师兄,你去得这般快,这城防怎么办?!”
火凤转眼之间已经逼近了天空中那道裂隙,不待那道裂隙吞吸,便连人带火凤化成一道火芒直投进去。只有凤尾上散落的无数火羽,兀自绕着那道裂隙打旋。
在一般人的眼中是这样没错。
但若是在施展了望气术的术者眼中,却依稀能见着那一片片火羽纵横之间,隐隐勾连出一道道赤红线条。那一道道火线彼此连接、变粗、变长,最后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符号。
就是魏野麾下那些半填鸭半扫盲式训练出来的道兵,也都注意到了头上的异状。
火羽微卷,火线却是异常的平直,看起来就像一座丘般大的——
“好大的一个‘三’字……”
“什么三字!你这厮跟着主公学了那般久,连这乾卦卦符也不认得?”
排除去这些术法一道上的新丁不论,以魏野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左慈做了什么。他不由得嘀咕一声:“倒转坤阴阵眼之力,借地气转化乾阳罡火,又凝乾阳罡火为卦符……师兄你还真的想要补天不成?”
五方烈火阵中原本分按阴阳为阵眼,左慈守坤阴于内,引导番和城中地气在五方烈火阵中循环,而魏野御乾阳于外,则通过各处阵法节上安放的八卦铁鼎转化地气为焚邪之火。
这个阵局从理论上讲,已经是魏野与左慈这个级数的修道人拿出来的最完美方案,然而实际操作起来,疏漏照样不少。不然也不会被张角强插了那么一杠子,于地阴天阳之外再立一极,硬是变两仪阵为三才阵。
原本的五方烈火阵,以乾阳坤阴两处阵眼为基,正合阴阳相生、两仪相成之相,恰好形成了一种稳定的平衡态。然而两仪阵变成三才阵,原本的阴阳平衡状态,就随着天地人三才运转之势,成了一种流变无停的恒动之态。正因如此,左慈此刻方才能调用坤阴阵眼之力而不虞五方烈火阵运转不能。
手搭凉棚望着头上那个不断旋转的乾卦卦符,魏野还是多饶舌了两句句:“就算显出乾卦之象,此卦在天,那裂隙也在天,二乾相对,只得主客均势而已。何况只凭左师兄一人法力,终究是杯水车薪……”
张角立在一旁,只是嘿然一笑,随即双腿一弓,猛地就朝着空中一跃。
也许是早年刻苦攻读诗书时候落下的根子,这位太平道的大贤良师背早就有些驼了,他这一跃而起三丈多高,却不见得有什么身形曼妙之处。只是张角这一跳三丈多高,身形却丝毫不朝下落,反倒立定在半空,丝毫不曾下落。
李大熊警惕地扶着腰刀,遮护在魏野身前,然而魏野却只是望着那在半空连连上窜的张角,轻轻咂了咂舌头:“噫,好歹也是汉末道门有数的领袖人物,别跳得这般猥琐好不好?”
张角也不解释,双手举起木杖,杖头朝着虚空中一勾,便像是钩着什么东西一般。有了这借力之处,他在半空翻了一个跟头,又朝着空中窜起数丈。
不过数息之间,这位太平道的大贤良师就已经半攀半窜地升至空中,速度还要比魏野那半吊子风遁之法快捷不少。
当然,事情不能这样只看表面。
这场战事进行到现在,神道中地位最崇高的地祇尊神,仙道中注定开一派法脉的道门领袖,还有佛门初证乘道果的高僧与来历诡异的牧师,再算上只能是跑龙套的那些祭司与道兵,大部分人的实力,都是一眼可见。可是也有些实力在最尖一流的人物,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真正露出底牌。
比起左慈驾着火凤飞空,全仗着调用五方烈火阵中炎气而成的炫目气势,张角这样半跳半翻地升入高空的手段,才是真正不带丝毫烟火气的精妙神通。
仙道中人品评道行法力,是否身具飞天之能最为关键,如张角这样凭着自身法力,腾身虚空,才算是个中翘楚。换成左慈化飞焰为火凤,还要借助阵势运转,比起来就要略输了一筹,至于借法器飞空那就更加等而下之。
魏野的风虎遁诀,要是持之以恒修行至高深地步,也能达到张角如今这踏虚空如履平地,一派举重若轻的道门宗师模样。可是这个时间上,也容不得他有什么水磨工夫去增益修为了,只是眼看着张角身形越窜越高,而随着这村学究的身形越发远,越发的当口,天空中又显出一道卦符。
人群中又传出一片惊呼:“又是一个乾卦!只是中间被切断了!”
这是刚才惊叫的那个道兵。
还有他的同袍纠正的声音:“这是坤卦!你子在主公传授法诀的时候,到底都听了些什么!”
这一道卦符来得突兀,来得莫名,从它出现在高空的那一刻起,便带着一股沉滞已极、凝重万分的气息。
左慈借火凤之羽而结成的乾卦,带着一股纯然跃动的活力,而张角所展现的坤卦,却是一派大地归藏万类,不动不摇的坚牢意。
乾坤二卦,同时在天空中现形。
几乎所有的人——没有被地面腾起的龙卷波及的河东军,托庇于五方烈火阵与番和城墙的守军、难民们,都看见了他们头上的异象接连不断。
有人跪地祈祷,有人茫然张望,但是所有的人都仰着头,像是被无形的手捏住了脖颈提起在半空的鸭子。
只有魏野,此刻却把头低了下去,面前展开的竹简式终端上,只有无尽的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