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观也不理他,当下接着道,“戒嗔的意思是说,如果三世十方佛陀如同恒河沙粒,那么就会有不止一种成佛之道,便好像释迦摩尼佛与药师佛就有两种成佛之道,那么恒河沙粒所代表的,说不定就是恒河沙粒一般多的成佛之道,对不对戒嗔师兄?”
“呃…对。”戒嗔点头道,九岁的孩童头脑活泼,可惜语言能力始终有限,在这个年纪来说,其实戒嗔已经说得很不错了。那么八岁的慧观又是怎么回事…
“戒嗔师兄,接下来请你自己解释给大家听吧。”
众人哑言,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年纪最小的慧观称别人为师兄。
坐下后的慧观不似初时那般木讷,而他之所以称戒嗔为师兄,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当真受教了。
“嗯…”戒嗔继续道,“弟子愚笨,慧观说得很对,而弟子后边的意思也绝非将自己比作佛陀,弟子只是想说,佛祖的六年苦行的确是需要大无畏的精神,可是这种精神和做这种苦行的觉悟,弟子认为实在太难太难,如果这就是修行者在修行路上所必须付出的代价,那么绝大多数修行者会望而怯步,甚至会打消修行的念头,如果是这样,对佛家的度化众生,招揽弟子是很不好的,可如果像慧观刚刚所说的,有恒河沙粒那么多的修佛之道的话,便会不同了。”
无相眉宇大开,颇有豁然开朗的意思。
戒嗔继续道,“像福满师兄刚刚说的,如果要他做那样的修行,说不定第一天就会饿死,这不是太冤枉了么?可是这不能说明他就找不到他的成佛之道啊,我们佛家的弥勒佛当年也曾幻化成一个大肚子的胖和尚,下凡间来度化弟子,后来人们按照这个和尚的体态雕塑出了大肚弥勒
佛…”
“大肚?我知道!…”福满听到说自己,马上醒来笑道,“是布袋和尚!”
戒嗔点点头道,“所以弟子只是说,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我们只要找到自己的佛道,虽然比不了佛祖们,但还是可以做一些事的,就好像‘药师佛’是可以治众生的贪、嗔、痴的医师,而弟子可以给身边的人治感冒、发烧、拉肚子一样。”
福气的脸不知觉间热了起来,半耷下头。
终于没了辩论,大家都陷入了沉思,竟也包括后堂无相大师。
无相大师一惊方才发现自己走了神赶忙给众弟子打哈哈道,“好,大家说的都很好,其实佛家真理也要靠大家自己去多想,多顿悟,不过…”
无相是一个肩宽背后,体态粗壮之人,当下指着太阳道,“食有时,你们还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走了一个时辰的山路,现在已经到了辰时,是朝食之时,拿出你们包裹里的干粮,填饱肚子以后,我们还有别的课业要做。”
“吃饭喽!!~~”听了这话,大家都开心不已,尤其是福满、福气。
无相把脸别了过去,长出一口气心头忖道,“现在的孩子真不得了,也不愧是由五台山上三百余间寺院所精挑细选出的精英,这么小就这么禅了…连我都被绕进去了,下次还是让梦空、圆通他们带吧。”
慧观与戒嗔拿出干粮,在一起就着清水吃了起来。
戒嗔还笑道,“谢谢你啊慧观,刚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慧观盯着戒嗔道,“也要谢谢你,你又让我受教了。”
戒嗔没能听出慧观言辞间的深意,只是咬口馒头道,“慧观你说的好好啊,表达得那么清楚。”
“你已经很不错了,等你长大了一定说得更好。”
“哈哈,你还没我大呢,”戒嗔就着清水咽下馒头疑道,“不过慧观啊,你怎么那么了解我?我都觉得自己没说明白,你却听出来了。”
“了解么?”慧观的神情一变,阴郁下来道,“我还不了解你…还不够了解,真希望能再多点时间,较之以往,可能不过是一个午睡的时间,可是…为什么不肯给我……”
“嗯?慧观你又在念叨什么啊?话说你今天很不对劲啊,是不是病了?”说着戒嗔把手指搭在了慧观的小腕上号起脉来,“咦,没事啊,你怎么了,是心情不好么?”
慧观盯着戒嗔的眼睛几乎是直愣愣的,灵光乍现泛滥,可是最后还是颔首摇头道,“不行啊,不管怎么试…还是看不透你…”
“慧观,你到底怎么了?”戒嗔皱起了眉头,在众僧侣休息的山脚处,有一批服饰怪异的人正往上山的路上走,戒嗔碰了碰慧观道,“哎?慧观,你快看快看,那些人好怪啊,怎么他们也没头发的?也是和尚么?可是怎么跟我们不同,是五台山外边的和尚吗?”
戒嗔看到的,是一批身着红布僧袍,与戒嗔平时所见到的袈裟和法衣不同,那是一袭长至脚踝的褐色布衣,再由红布包裹一个肩膀,遮盖大半褐衣,这些人中也有数人带着奇怪的黄法帽。在戒嗔看来,形状好像是大公鸡的鸡冠,十分滑稽有趣。
可是在一旁拿着馒头刚要塞进嘴里的慧观却怔住了,握着馒头的手僵在了半空,最终还是没能塞进嘴里。
那两只眼睛黯淡无光,脑袋也慢慢耷下。
口中喃喃…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无相的目光同样扫到了这些外来的僧侣,惊道,“怎会是他们?”
这批外来的僧人,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