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还小,不过是个将将活了一百年的小仙童。神仙寿命漫长,像我这般岁数,放到人界早已是一抔黃土了,但在这天宫不过是个刚刚及膝的小丫头模样。
是以那时我对美丑并无多大概念,只觉得这天宫中每个神仙除了长得不同,个个都是极好看的,包括那尖嘴猴脸的雷公。我初见那人的时候,虽也和这天宫中的仙娥仙女一般失神了好一会儿,但回过神来,我也不过是和往常初见其他神仙一般,朝他作了个揖,嘴里念道:“这个叔叔和别的神仙长得不一般,唔,是神仙里极好看的。”其实这副说辞我不知对多少神仙都说过,就连那头上顶了个蟠桃的寿星老头儿我也是这般说的。
那人看了我好一会儿,沉默不语,神色难测,害的我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正道:“不,是神仙里最好看的。”
“扑哧”那人忽的就笑了出来,这一笑我又失神了片刻,倒是我那便宜师父看不下去了,悠悠的道:“这次不一样了,改了个字。”
那人眉眼之间的笑意更浓了,眯着眼睛对那老头儿说道:“我时常听其他散仙说,说那广成子新收的小徒弟见人总是一副说辞,今日一见果真和传闻中一样。不过,你这最字我却也是担得起的。”说完他便捏了捏我的脸蛋儿道:“这大胖丫头,啧啧啧,这六界怕是找不着比你肉多的了。”
彼时,我不过是个刚会走路的小娃娃,连飞行术都学的摇摇晃晃。因此并不觉得胖是个有问题的形容词,反而觉得这是对一个小娃娃最高的赞美。因此,当别的小仙童在我面前炫耀“我今日随众仙去南海听菩萨讲道时菩萨夸我比他那童女还要可爱几分”时,我不过嗤笑一声,自豪的道:“我青云叔叔还夸我是六界中最胖的呢。”说完还骄傲的插起了腰。
是以,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他们不是露出羡慕的神色,反而笑的在地上打起了滚儿。若不是我及时施法止住他们,恐怕他们得笑到那老金乌回家。
不过,笑是止住了,那几个仙童却围着我拍手讥笑道:“嘻嘻,你可知胖即是丑,丑即是胖,哈哈哈哈。”
待那老金乌已回到他那棵老桑树,我才吸溜着鼻涕回了采薇宫。
彼时,那老头正和那人卧于竹林尽头的石台上饮酒赏月,说来我们这采薇宫正对着的便是嫦娥仙子的广寒宫,正是赏月的最好去处。
此时我浑身都是那天界特有的红泥,这泥不似人界的泥,粘在羽衣上根本洗不净,那老头儿见我哭的那般伤心,也不好责骂于我,便强忍着怒气问:“你又和谁打架了?”
我也不理会他,一个人兀自哭的伤心。那人见了便从怀里掏出一小方油纸包的小零嘴儿予我,我擦了擦眼泪接过去,扯开油纸正是我盼了小半月的驴打滚。
吞了口口水,我默默的将那驴打滚塞回那人手中,喃喃道:“胖即是丑,碧落不要胖。”说完便哭唧唧的跑回采薇宫了。
其实那日,我不过是看起来狼狈了些,但其他几个小仙童都受了些轻伤。说起来,虽然我在这天界中年岁最小,但天资却是年轻一辈的神仙里最高的,普通的法术那老头儿只教一次我便能熟稔于心。是以,那几个小仙童虽比我年长几十岁但却不是我的对手。
平常我若是打架闯祸,那些小仙童的爹娘或者师父总会跑来找那老头儿理论。但我这便宜师父在天界也算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了,修为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他是为数不多的上古大神。是以,即便不满,他们也不敢过于苛责我驳了那老头儿面子,只能从侧面劝诫,说辞也无非是“若是不严加管教恐日后心性不稳堕了魔去”。饶是如此,那老头儿依旧觉得面上难堪,总是将我扔去那惩仙台面壁思过受那劲风雷电击打。
不过这次那老头儿却没有这般惩治我,只将我扔进竹林命我静坐思过。其实我发胖倒和平日里吃的零嘴儿无关,不过是和我的出生有些干系。据那老头儿说,我前身本是上古时代唯一一棵遗留在昆仑仙境的灵参草,因吸足了天地灵气,竟兀自结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人参娃娃。因生来便是仙胞,所以我还是个只会咿咿呀呀的小婴儿的时候便被接上了天界。
因我是棵仙草,起先天帝便将我置于那刚刚飞升的药仙抱朴子身侧。那老仙翁不似我师父那般是个“老来浪”,相反是个十足的宅仙,他每日最大的乐趣便是将自己关在那小小的丹药房炼制丹药。跟着他倒也落得自在,不过我这贪玩任性的性子便是自那时养成的。
我曾问过那老仙翁,为何我是这般白白胖胖珠圆玉润的模样,他撇了我一眼,故作高深反问道:“你可见过哪个人参是黑黑瘦瘦的?”
于是,我便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黑黑瘦瘦的人参定是没有白白胖胖的人参好看的。可惜好景不长,某日我趁那老仙翁下人界给徒子徒孙传道,潜进他的丹药房误将一整瓶水银当作火油倒进那炼药的丹鼎下的三昧真火中。是以,整个花药宫被我炸了个底朝天,连此时正在人界传道的老仙翁都被爆炸余威引发的地动山摇吓得驾云回了天界。
此后,我便被天帝扔给那性格古怪的广成子老头儿了,而那葛仙翁每次见我都如见到瘟神一般,大老远便绕道避我。后来我问我那便宜师父才得知,太上老君曾告诉那老仙翁我与他师徒缘分并未完全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