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殿下早前已经施压争取回了岑家大房的利益,虽已经被侵吞了许多,但能将这些东西从岑家人手中取回、与岑家众人将界限划分清楚,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了。”
他接过小厮递来的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小声继续道:“有了这些,婚事已然可以在离京前顺利办下。至于剩下的仪仗……”
岑骆舟的眼底温缓了些:“终有一日,我会将一切都弥补给荀小姐。无论那时候她是否还会觉着值得。”
欠人的就是欠人的,他拿了现如今的自己不该拿到的东西,必然会一直记在心中,待未来再寻机会一一偿还。
荀钰面无表情地瞥了眸中闪烁着微光的岑骆舟一眼,径直打马远离了他一些,音色冷淡:“归家后,我会将这些话告知于她。”
岑骆舟多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上扬:“当年与荀兄初识时,我尝听坊间中有人说荀家嫡长孙为人冷漠、不近人情,一时轻信并且深以为然,后来相处多了,这才少了几分偏见。”
荀钰转头看他,听得岑骆舟继续道:
“其实在今日之前,我心中对那种言论尚还有几分认同。直到此时此刻才知晓,原来荀大公子只是将七情六欲闷在心里,不肯表现出来。”
荀钰神色未变,只抬头看路:“就算表现出来了,又能有什么用?”
他担忧荀钏儿未来的艰辛,荀钏儿依旧还是下定了决心要同岑骆舟一同离京;他愤怒于杨承君的自行其是,杨承君却不会因此去反思自己的错误;他心中有思念有欣喜,但就算将这些表现出来了,也不一定能够如愿。
有些东西,他说出来了也得不到,干脆在最开始时就不说出来。
偏偏外人却对自己的沉默产生了误解,以为他想要的早就已经得到了,故而无欲无求,故而少了野心和人性。
岑骆舟听懂了他话中的深意,目光复杂地瞥了荀钰一眼。
他蓦然想起来之前的某一日,庄晟曾同自己说厌恶荀钰的虚伪——庄晟自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荀钰。
他心里正想着事,无意抬头,却见前方不远处的街道边停了一辆华贵马车,周遭有好些婆子小厮候着。
尽管这阵仗已经刻意地收敛了许多,岑骆舟依旧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马车主人的身份:“是长公主殿下的仪仗。”
他皱了皱眉:“殿下怎么到午门这处来了?在外出行,身边也未尝带皇族亲卫。”
荀钰抬眸望了一眼。
他将将把目光投过去,就有一行人从小栈中走出。
豫安牵着岑黛走在最前,身后还跟了两名男子,姿态恭谨。
母女二人在马车前与那两人最后说了什么,这才转身上了马车离去。
岑骆舟猜测豫安此行出府,应当是有事务在身,又加之豫安未曾发觉到自己,遂没有贸然上前。
待车架缓缓远去之后,他这才将目光放在了依旧拱手侍立在小栈门前的二人身上:“这两位是?”
荀钰扬了扬手中缰绳,继续打马前行,仿佛并不多在意方才所见:“一个是卫家卫丛,隶属锦衣卫北镇抚司。另一个虽不知姓名,但光看样貌,似乎曾在今上身边出现过,也曾出席过世家集会,应当是卫家的子弟。”
“卫家?”
岑骆舟打马跟了上来,思索道:“昨日在五妹妹的及笄礼上,三婶婶好似同卫家夫人很是亲近。”
荀钰一顿。
——正值此时,街边有总角小儿嬉笑而过,唱道:“宝马雕车香满路!”
身侧岑骆舟继续道:“五妹妹已经及笄,三婶婶应当是想要为她准备好后路。岑家这段时日委实是太过安静,加之驸马始终不曾归家、态度不明……这般局势下,三婶婶想为五妹妹多准备一份庇护,也是理所应当。”
——另有一稚童笑闹着越过两人,追逐着起先的那名总角小儿,嘴里喊着:“我读过这首词,还记得其中有一句是‘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荀钰很是默了默,突然低声说了一句:“若是可以,我也能够做她的庇护。”
——稚童们单纯说着笑:“宝马香车、华衣闺秀,夫子说得果然没有错,见到方才那场面,可算是理解到了这词的美妙!”
岑骆舟皱了皱眉,耳边尽是孩童嬉笑声:“荀兄方才说了什么?”
荀钰摇头,淡声:“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