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婕翎在面对栖川旬时很镇静,她没有什么事情要仰仗栖川旬,因此在说话的时候不卑不亢。后者问她官司进展,她只说法院才送来传票不久,而她还没有见过卫应国。
栖川旬本就不愿让她见卫应国,因此才提出为卫婕翎令觅私宅。因为这对兄妹一旦和解,那么她的计划就要满盘皆输。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栖川领事,小野秘书曾经告诉我……”卫婕翎说到这儿,故意顿了一下,偷眼去看小野美黛的反应。后者虽不至于满脸色变,但惊恐的神情却无论如何都掩不住。卫婕翎笑了笑,接着将足可以宣判小野美黛命运的后半句话说出来,“她说您非常关心这桩生意,希望我能胜诉。”
小野美黛缓了过来,她脖子里腻了一圈汗,在圈着脖子的衬衫领子上洇出一点不明显的水痕。
栖川旬轻轻点了下头:“是的,我非常希望老卫公的遗愿能够被执行,这不单单是因为老卫公是大日本帝国的朋友,同时也是因为我有过与你一模一样的经历,只不过我败诉了,所以一分钱都没有得到,没有遗产,也没有嫁妆。”
她面色平静地说出这番话,让卫婕翎和小野美黛都吃了一惊,后者立刻离席,向栖川旬欠身:“请领事允我离席。”
“美黛请坐下吧。”栖川旬对她和蔼地微笑,她腰背挺直,姿态端庄,丝毫不输给巨贾豪门出身的卫婕翎,“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还没有读大学院,兴许美黛也刚刚出世不久……”
卫婕翎立刻道:“如果这件往事让栖川领事感到不快,那么您可以不用说。”
“没关系。”栖川旬又对她笑笑,“当时很不快,但那句古话说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不是当年落败,那么我也不会去读大学院,遇到我的老师,进入外务省……我兴许会成为另一个家族的主母。”
小野美黛回归席上,道:“那对帝国来说,损失就太大了。”
“于我个人,没准是件幸事呢?”栖川旬道,“我母亲去世很早,她没有宛夫人的好福气,做了妾,还没有生下儿子来,只能任人欺辱……而我当时着实没什么本事……”
她眼皮垂下来,像是遮盖什么情绪:“她去世后,兄长夺去了父亲留给我的财产,使我在家里过得很艰难,有一次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就偷偷从后门溜走,只是身无分文,在街头饿的大哭……这才遇到了我的老师。”
包厢里气氛哀伤,使卫婕翎坐立难安,她觉得自己应该安慰栖川旬,但又不知该从何开口——她与栖川旬第一次见面,作为一个身居高位的总领事,栖川旬不应该多愁善感到这一地步,对着一个陌生人吐露这些伤心往事。
于是她抿住嘴角,一言不发。
小野美黛及时将话头接过来:“土肥圆先生向来慧眼识珠,我曾经经由人口听到过他评价领事您,说是凤凰须浴火才能涅槃重生。”
“那是老师谬赞我。”栖川旬又慢悠悠地叹了口气,“浴火的过程太痛苦,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是万万不会走到这一条路上的。”
小野美黛这次没有接话,栖川旬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包厢内静寂下来,于是卫婕翎知道,她们是在等着她开口。
“栖川领事的兄长当真薄情。”她找了一个自以为无懈可击地切入点,“我想象不到为什么一脉血缘的哥哥会对妹妹这么刻薄。”
“对一个人来说,当利益足够大的时候,父亲甚至会卖掉自己的女儿,就更不要说兄妹。”栖川旬淡淡道,“所以不要相信你的兄长,老卫公留给卫氏义庄的财产足够使他卖掉自己的女儿。”
卫婕翎张了张嘴,最后道:“您放心吧,自从我向法院递交诉状,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我不会见他的,恐怕在他心里,我已经是敌人,而非妹妹了。”
栖川旬微微笑起来,像是很满意她的话:“不要对你的兄长让步,七小姐,你退一步,后面就是万丈悬崖。”
“栖川领事这是在给我一条路,”卫婕翎看起来像是对她感恩戴德,“您的好意,我铭感五内。”
栖川旬抬起眼睛,注视着卫婕翎:“所以我希望老卫公的遗嘱能够照他的意思执行,因为不一定每个人都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一个能给她一条路的人。”
卫婕翎没有立刻接话,她与栖川旬目光相接,像是想要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对方真实情绪一样,在极短的时间里进行了几次默不作声的交锋。
卫婕翎收回目光的时候觉得后悔,她太意气用事了,栖川旬的段位比她高得多,这一点就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出来。她看进栖川旬眼睛里的时候,看到的只有真切的哀伤和真诚的劝慰,给人以掏心掏肺的感觉。
而卫婕翎呢……就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出来,她目光里充满了各种复杂防备的情绪。
“栖川领事照顾我,”她软下语气来,轻轻说,“我不敢想您当年是怎么过来的,我没有您坚强,如果把现在的我换成当年的您,想必您会比我处理的更从容。”
“七小姐有勇气将亲兄长告上法庭,已经比当年我的强很多了。”栖川旬笑着摇了摇头,她执起桌上盛着清酒的小盏,对卫婕翎示意,“敬卫公对家族的心意,敬他的在天之灵。”
两杯相碰,她以宽袖掩口,仰头一饮而尽。
会面结束后,栖川旬将卫婕翎送到包厢口,而小野美黛负责将她送上车。店门推开后,滨海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