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谈天,其实谈的都是生活杂事,那位客人拉家常一样,询问我的生活起居,询问我一些生活喜好,还询问我有什么想法计划之类的东西。酒喝得有点多的时候,我甚至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其他村寨派来的媒人,想要给我介绍一房媳妇。”
说起这桩旧事,沈先生有些小小的不好意思,胖嘟嘟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丝的红晕。
“当然,这种事情我是不好意思问的,也只好由着那个客人随便问随便说。”
沈先生说道:“就这样,磨磨蹭蹭的到了快半夜的时候,那个客人忽然问了我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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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这家伙生活倒也清闲,换了别人,就照你现在的这个样子,一直生活下去,混吃等死,也算是不错。不过……”
一轮皎洁的圆月之下,那个瘦瘦的男人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属于沈先生的茅草房前的院落里,眨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玩味的问道:“曾经缔造一个帝国都城的大人物,就这样孤单单的生活在远山之间,不问世事,是不是有点过分的暴殄天物?”
突然转换过来的口风,在那个圆月夜,显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突兀,让有生以来已经四十多年的沈先生脑袋猛地一懵。
完全搞不清楚这位客人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甚至都在怀疑这个客人是不是喝多了,把他沈先生当成了别人。
然而,这种怀疑很快被证实是沈先生自己想歪了。
神秘的客人端起桌上的酒碗,将碗中那时沈先生自酿的米酒毫不客气的倾泻在地上,缓缓说道:“如你这样的男人,此生此世,唯一应该去做的事情就是重振雄风,享受世上最昂贵的美酒,吃最顶尖的美食,睡最漂亮的女人。”
“如果说,重生成为一个普通人,是命运的错,那么安于现状,做一个普通人,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就是你自己的错。”
神秘的客人倒尽碗中酒,抬眼看着因为惋惜那些酒而把眼珠子瞪圆的沈先生,说道:“一碗米酒能值多少钱?一毛钱?做回你自己,你就会发现,这种档次的米酒,哪来洗脚都不配。”
时隔多年,重新回忆几十年前那位客人的话,字字句句都仿佛还在沈先生的耳边,他给陈北雁复述起来,字字句句都没有丝毫的差异,甚至于口风和语调,都带着几十年前的夜风幽静之意。
“生在那个山寨里,又在那个山寨里活到四十多岁,我必须得承认,那时候的我很没见识,那位神秘客人的话,对于那时贫穷的我来说,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诱惑。”
嘴角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沈先生说道:“所以,当那个客人像是《骇客帝国》之中的墨菲斯一样,重新在碗里倒了一些他带的白酒,问我想不想找回自己原来的生活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喝下那碗酒。然后,我就醉倒了……”
并不意外于这个临时性的结局,陈北雁很应景的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我当然就醒了。还是在那个小山寨里,还是在原来的院子里,还是守着那一桌子菜,那位神秘的客人似乎还是坐在我对面喝酒。但是——”
沈先生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知道我真的醒了,因为我知道我原本应该是谁。”
“元末明初,洪武年间,张士诚固守苏。州八个月之久,是我出资资助的。”
“现今的南。京城,有三分之一也是我出资筑造的。”
“我曾号称江南第一豪富。”
“我叫沈万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