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妈妈对小女儿的化妆技术很满意,便抱著儿子出去了,不一会儿,领了木娘子进来。
木娘子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长得很秀气,头上勒著镜面乌绫包头,隐隐露出几朵银花,身上穿著宝蓝对襟潞绸夹袄瘪奕梗身采不胖不瘦,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哟,早就听说你家两闺女都长得极好,以前看得不仔细,今日到了近前一瞧,比传闻还要在好上一百倍!」又亲热地拉起秋玉的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看了个全,夸了又夸,末了还对路妈妈道:「还有什麼可犹豫的?就凭大侄女这人材,跟我那大侄子不是整好相配麼?!你没瞧见,方才那小子光是看窗户,就快要把眼珠子掉出来了!」
春瑛早在她进门不久,便缩到一旁装壁花了,听到这里,不由得暗暗偷笑。秋玉羞得满脸通红,低头不语,暗暗使力想把手抽回来,无奈木娘子一直握著,还翻来覆去地,又问她身上的衣服是不是自己做的,平日爱吃什麼菜,又问她对陆仁义可有什麼不满意的地方
大概是秋玉害羞得太明显了,压根儿就没法好好回答她的问题,木娘子又替陆仁义说了许多好话,才有些依依不舍地应路妈妈的邀请到外间继续吃茶,临走前还打量了春瑛几眼,方含笑离去。
春瑛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稍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推得秋玉一把:「姐,你别光顾著害臊,看情形今儿就要定了,你如果有什麼想问的,就趁早问呀?!」
秋玉咬咬唇,将手中的帕子扭成了麻花,才正色道:「春儿,你去问他,他活到今年二十五虚岁,又没什麼大毛病,我瞧著」他什麼都挺好的,照理早该娶亲,一直未娶,可是有什麼缘故?」
春瑛睁大了眼:「我去?不要紧麼?」
「不要紧,你年纪还小,别人只当你是小孩子不懂事,不会放在心上的。」秋玉拉了拉春瑛的手,「好妹妹,你就帮我一回!姐姐一定重重谢你!」
春瑛哂道:「两姐妹要什麼谢不谢得?你既然说没问题,我这就去问。」说罢深呼吸一口气,摆出天真的笑容,跑到院子里,先是笑著向木管事问了好,才对陆仁义道:「这位就是陆大哥?他以后就是我姐夫了?」
路妈妈轻拍她一记:「冒冒失失的,也不怕人笑话!」却没否认,木娘子更是说:「你瞧这个姐夫好不好呀?」
春瑛继续「天真」地问:「好是好的,可他有多大了?看起来比姐姐大七八岁呢,为什麼到现在才娶老婆?」
路妈妈又拍了她一记:「怎麼说话呢?!」路有贵却没吭声,只是微笑著看陆仁义。
木管事连忙张口要解释,陆仁义拦下地道:「木叔,这个我来说好了。」悄悄看了左厢房一眼,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其实人人都看到了——道:「你们方才也瞧见了,我除了走路不大利索,脸皮长得黑了点,也没什麼大毛病,不赌不嫖,喝酒也不过分,身板好,人品嘛认识我的人都说我诚实!我又有家有业的,只求能找个好看又贤慧的老婆,不一定是美人,但至少要看得顺眼,能跟我清清静静过日子的。我这要求也不过分吧?可人家给我说的,不是身体有毛病,就是脸上长麻子的,要不就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等著我的聘礼去救济的!所以一来二去的就那啥」他抓了抓头发,叹气道:「若不是木叔替我张罗,我早就灰了心了也不会」眼神又忍不住往左厢房瞟。
木管事重重拍了他的肩膀一记,才笑著对路有贵夫妇道:「你们别笑话,他这人啊,就爱有话直说。其实这都是缘份,先前是缘份未到,才会事事不成,若是她早早娶了亲,今天又哪里能找到这麼好的姻缘?!」看向春瑛:「丫头说是不是?」
春瑛笑著跑回房间去了,朝秋玉挤挤眼:「这个答案可还满意?」想想陆仁义也挺可怜的,不过脚有点瘸,就人人都不把他当结婚好对象来看了。
秋玉含羞带笑地低了头,春瑛瞧著,小声问:「还有什麼要问的吗?」
「还有什麼要问的?!」路妈妈没好气地掀帘子进来了,戳了春瑛的脑门一记,「哪有你这样直接问人那种话的?!既便真想知道,也该悄悄找别人打听!」又小声问大女儿应不应?秋玉沉默著不说话,她便一拍手:「那就是应了!春儿,快去打酒,咱们请你木叔木婶好好吃一杯,这可是大喜事儿!」
春瑛笑著应了,又问:「打什麼酒?还是竹叶青?」
「要金升记的金惠香!打够四斤回来!」路妈妈给了银子,足有一两重。
金升既离他们家远著呢,但难得有喜事,春瑛二话不说就接了过来,笑著跑了出去,一路朝酒坊方向走。
她才过了桥,又一拐弯,正打算转向右边的小路,冷不防迎面有人从小路那头撞了过来,她慌忙侧身一避,对方却还是吓著了,脚下一个踉跄,便朝旁边歪去。春瑛扫到那人是个女子,腰身粗壮,分明是有了身孕的,当下出了一身冷汗,忙伸手死死扶住,将她搀扶了。
那女子站稳了脚,面带感激地抬起头来道谢,却忽地一呆。
春瑛也怔住了:「你你不是晨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