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万俟殊提到那个名字,星冉几乎要忘了自己还有个表妹叫方白雪,且这个表妹喜欢万俟殊喜欢到了骨子里。
令星冉印象深刻的有两件事,一件是十岁的万俟殊官拜丞相的时候,同样十岁的方白雪,给万俟殊送了一幅三丈长的画卷,画卷描绘的是整个东启国国都蔚海的风土人情,规模浩瀚,考究详实,且鲜活明媚,栩栩如生,听说这幅画她从八岁开始一直画到十岁,就因为八岁的万俟殊,曾登蔚海钟楼极目远眺,无限叹惋地说过一句——“为官两年,蔚海如何,我竟泛泛而不知。”
另一件事,是她花一千两黄金买下一颗巴掌大的夜明珠送给送给万俟殊作为十二岁的生日礼物,起因是万俟殊曾无意间翻到了一本神话图册,上面记载着名叫雕题的国家、子民借天璇星光养夜明珠的故事,他对画册上那光芒柔溶、似星辉浸染的夜明珠感兴趣了,说过一句——“何年有幸,能一睹天璇明珠之风采,此生无憾矣。”
彼时,星冉惊讶之余,冷笑着想,这位表妹应当没有真正追上过万俟殊罢,是以凭借只言片语便为万俟殊穷尽心思、上天入地地准备他喜欢的东西。以她对万俟殊的了解,他在八岁时只醉心于两桩事,一桩是如何从死囚口中讯出证词以结案,一桩是如何找出薛秣的破绽以让他死。他整年都恨不得住在刑部,怎么会登高望远,又怎么会说出这种文绉绉、戚戚焉的话来。
至于艳羡夜明珠这件事,更是无稽之谈,万俟殊最讨厌的便是玩物丧志那一套,他之所以逼迫星冉担负起军权,就是因为两位皇子一个耽于字画书法、一个沉溺弦琴音律,夜明珠对他而言,最多就是挑灯夜读时一个发光的物件罢了,“一睹天璇明珠之风采,此生无憾矣”这句话,怕是准备卖珠子的那个人编来诓骗方白雪、诱使她买下的话。
思及此处,星冉竟忍不住笑了笑。
对了,多亏万俟殊提醒,不然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个亲姑姑,名叫琦凰;若不是因为他拿着薛秣来对比方白雪,星冉也不可能这般阴险狠戾地想到一件皇室旧闻——从血缘关系上讲,方白雪根本不是琦凰和方尚书的女儿,她的亲生父亲是北御国曾经的皇子。
当年啊,北御国的那位皇子出使东启,那皇子肌肤如玉、眉目似画,琦凰公主对这位皇子一见倾心,两人到底是年轻,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琦凰想让那皇子娶了自己,那皇子满口答应,骗琦凰说回到北御便请父皇出面同东启联姻。
可谁知那皇子一去不回,琦凰等了五个月等到腹中胎儿都无法隐瞒了,也没等到一纸婚书。最后,是仰慕琦凰公主多年的礼部侍郎方素月求当时的圣上赐婚,最后如愿以偿地把琦凰娶回家中,至于那腹中的孩子,方素月也视如己出——如此维护了东启国皇家的颜面,也给自己成为礼部尚书铺就了青云之路。
这在当时虽是讳莫如深的大事,可纵目于整个历史长河,却着实算不上惊天动地,甚至这样的故事,翻开史书传记、翻开演绎,遍地皆是,不足为奇,甚至不能留得看客注目长思。
唯一叫星冉觉得奇怪的,是自五岁父亲过世开始,便从未考虑过家事私事、将所有心血尽数付诸朝堂政事上的左相万俟殊,突然有一天开始放手兵权、想要娶妻生子了——且他想娶的是这样一个身世不算太磊落光明、智商似乎也有点力不从心的姑娘。
她想不明白万俟殊同方白雪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想不透万俟殊的动机。但那时候,她捏紧了薛秣亲笔写下的军令状,忽觉得这个机会是上天给她的——只要抓住了这个机会,她就能让万俟殊也体会一遍她这六年所经历过的椎心泣血的痛了。
多好啊。
而这机会实在是太好把握了,随便换一个人都不会这样轻而易举,好在万俟殊喜欢的、准备娶回家那个姑娘是方白雪啊——是那个自八岁知道自己身世后,每一年生辰时都要将方府闹个天翻地覆、只为了去北御见一见自己的亲生父亲,且酒后放出狂言说自己是北御人而不是东启人,甚至在万俟殊用计击退北御进犯时曾策马奔赴阵前为北御国的将士们求情的方白雪啊。
这样一心向着北御的姑娘,我东启为何要留着呢。
星冉冷笑着望向窗外,海风吹断了门前最后一枝梅花树杈,来年这花还开不开,当真不好说呀=呐。
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悲戚中沉浮了六年之久的星冉公主,竟没有想到她找到的能让方白雪活不得的理由,与当初万俟殊让薛秣必须死的理由,几无二致。
一个一心向着北御、揣着北御将士的姑娘,东启不会留;
一个一心想着南国、装着南国郡主的将军,东启也不能留。
这世间许多事,都以巧合的方式,印证着那些冥冥之中的注定与挣脱不得,等发生的那一天,经历者才顿觉恍然,可他们要面临的,却是为时已晚。
冬至已至,海风呼啸,满地枯枝,天色黯淡,半城森寒。
这一天是万俟殊十五岁的生辰,几乎没有为自己过过生辰日的他,这一次破天荒地在自己府上举办了寿宴,邀文武百官家中饮酒,顺便来为他见证一件事:他要在自己十五岁生辰这一天,向方白雪表白且求亲。
这一些事情本应该由他双亲拜托媒人来做,但众所周知,万俟殊父母早亡,是以这件事他准备自己来做。整个朝堂没有人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