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羡走后,卫添并没有再追问我和秦不羡的关系,仿佛接受了我和她的婚事。我心下一个轻松,正要同他商议婚宴的日期,可他话题一转,前所未有地提起了南国府。
“听闻,开年那四个月对宁的战争里,你用了很多南国府的将士,还把其中一个叫徐光照的人提拔成了军中副将。”
卫添浅浅淡淡几句话,叫我脊背端地生出些汗来。
就是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秦不羡说卫添才是用计除掉吕舒的人的推测不是没有可能。
吕舒过世不过十几日,他的目光就转向了徐光照,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他大有发现了我的图谋、想断掉我左膀右臂的意思。
我控制住情绪,也稳住声音,尽量不疾不徐回答道:“此事上,臣弟作为军中主帅,确实有些自作主张了。南境局势一直动荡,我大锦的将士多擅长陆战,在南境这种大江横贯河道环绕的地方,心有余而力不足,宁贼潜入河道破我防线杀我将士实在是易如反掌,迫不得已,臣弟才招了许多南国府人,也是因为这些人如水中蛟龙英勇杀敌,南境的局势才得到暂时的安稳。”
他微微一笑,手指敲桌案的节奏也变得轻巧又欢快:“朕没有说你错,你这样很好,既然南国府的人这样厉害,又这般善水,那从帝京到南国府的运河河道,就交给他们修缮罢。”突然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对了,因着小枝的缘故,朕不愿意对南国府那些安静生活的百姓太过苛责,听闻你军中有七千南国府的将士,所以修河道的这些人就从你的军中出罢。”
我这厢还没反应过来,那边的高蜀和李敬堂已经迫不及待跪了:“吾皇宅心仁厚,英明盖世!”
运河河道已经十年没有修缮了。
从帝京到南国府三千多里的河堤,决堤塌陷的地方不计其数,仅靠本王军中七千南国府将士来修,修到三花聚顶、修到羽化成仙也修不完。
我方才错怪卫添了,看来他不是打算断我左右臂膀,他是直接断了我悉心栽培保家御敌的将士,也断了断了给南国府人以前程的念想,还顺带着有放弃南境防线、任宁贼糟蹋南国府那块地方的意思。
“皇弟不愿意?”卫添敛了笑容,问道。
今日,打我被秦不羡拉进这御书房时就一直跪着,自始至终都没有起来,我最后拜了一次:“只要是为国家解忧,臣弟便愿意去做。”
如此这般,算是领了这混账的旨意。
起身时腿有些麻,差点没站稳,旁边的李敬堂发出一声窃喜。
“对了,臣弟与羡羡的婚宴定在了六月三十,三十酉时,臣弟在王府恭候皇兄大驾。”又转向李敬堂,笑得和蔼可亲宛如爷爷见到孙子,“李大人和高丞相务也一定要来啊,本王给你们留了好酒。”
他二人自是不知我种恨的打算,赶忙谢了我。
回到府上已是亥时,我以为秦不羡早回来了,可在王府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都没有发现她的身影。我心中生出些担忧,爬上王府最高的房顶,目不转睛地望着大门前的路,等着秦不羡回来。
月色并不明亮,隔着略厚的云雾,难窥往日神采。此情此景,我突然想到了晏几道的一首词——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年少读书的时候,这种词都算艳词滥曲,太学里的师傅是不教的。有一次某个尚书家的儿子悄悄带到学府来了一本,其中就有这首词。一众贵家子弟都喜欢上阙那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唯有本王,喜欢下阙那句“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那时的月光很亮,有意中人归来,身影比彩云还要明艳。本王第一次真真切切不掺假地想念秦不羡,便是在此时此刻,便是在想起这句词的时候。
而今日这轮虽然瞧着不精神,但它何其有幸,看着本王等来了想念的那个人。
只是这个人是喝得大醉回来的。在王府门外她虽然走得慢,但却脊背挺直走得端端正正,看不出一点醉意,可本王把她搀进府内刚关上大门,她整个身子就瘫软下来。
我大惊:“你怎么了?”
她眉头皱了皱,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无妨,我同鹿呦呦……喝了些酒。”说罢打算挣开我的搀扶自己走,我晓得她在逞强,于是揽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来,疾步往房内走去。
怀中的她眉头皱得更深,呼吸都变得有些不稳,却一直挣扎:“你放我下来。”
“不放。”
“卫期……”
“叫我的名字也没用,不放就是不放。”
她声音里涌出明显的哭腔,抵着我胸膛不想让自己靠近的手却一直撑着:“快放我下来,我难受得厉害,我要……”
“你要什么?”可这句话还没问出来,怀中的秦不羡就哇的一声吐了。
我:“……”
怀中的人儿酒当即醒了一半,愧疚道:“对不起……”可这愧疚不过持续了几秒,她醉意又上了,以手指戳了戳我的胳膊,轻快一笑,声音悦耳,“方才我想下来的,是你不让,所以怪你。”
本王攥住那作乱的手指,低头看了看怀中小狐狸一样撩了人、自己却还察觉不到的姑娘:“是啊,怪我。”
半刻钟后,本王卧房。
本王本来打算把她安顿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