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从夜游曲江池到度化白牡丹,短短几日过后,玄奘法师便在长安城中声名鹊起。一时间,街头巷尾、茶馆酒肆,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议论这位洪福寺的佛门新贵……
“兄长,这玄奘法师到底什么来头,怎么像是从天上突然掉下来的?!他的智慧如此高深,道德这样高尚,我以前咋就没听过他的名号呢……”
“贤弟,你这就少见多怪了!先父在世时,曾不止一次给愚兄讲过玄奘大师的来历!玄奘大师俗家姓陈,出身很苦,生下来便遭了水灾,是洪福寺的前任方丈迁安大师从河里捡回来的。因此玄奘大师还有个小名,叫做江流儿……”
“这位朋友说得对!我还听人说,这江流儿之所以在水中漂了三日三夜都安然无恙,是因为他的身下有一条白龙托着,所以江流儿也叫江流古佛……”
对于玄奘法师的出身来历,闲来无事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你添个枝我加个叶,很快便传得神乎其神!
时光飞逝,昼夜更迭,转眼到了季秋时节。
在一个天高气爽、云淡风轻的下午,玄奘法师的俗家弟子、当朝大将军尉迟恭忽然陪着一位神秘人物来到了洪福寺。
出于尊重,玄奘将尉迟恭等让到方丈室待茶。茶罢搁盏,那神秘人冲尉迟恭递了个眼色,尉迟恭便站起身来拱手笑道:“玄奘师父,弟子这次前来拜访,一则是想念师父,二则是受这位夫子所托。这位夫子想和您单独探讨些佛学问题,弟子就不打扰你们了……”
尉迟恭说着冲玄奘眨了眨眼,然后很是谦恭地退了出去。
玄奘见状,不觉心中一动:尉迟恭今天怎么怪怪的……他口中的“夫子”看上去四十出头,虽是文生装扮,却生得颇为英武,观其眉宇之间、周身上下,怎么不经意间透出了一股唯我独尊的王者之气……难道这所谓的“夫子”和“天子”有什么关联……
玄奘越思越想越吃惊,遂笑着试探道:“请问夫子,您莫非姓李吗?”
“是呀,朕……真的是姓李,法师是如何知晓的?”那神秘人在下意识地自称为“朕”后,急忙又改口遮掩道。
“万岁……原来是万岁驾到,贫僧失礼了!”闻得一个“朕”字出口,已明白了八九分的玄奘当即起身跪倒,拜服在那神秘人的脚下。
“法师快快请起!”神秘人连忙将玄奘搀扶起来,笑道,“法师好眼力!朕正是李世民!对于法师的德名,朕也是早有耳闻呀!”
“万岁过誉了,街上的传言不足为信,贫僧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行人罢了!”玄奘颇为惶恐地躬身言道。
“法师太过自谦了!”李世民微笑道,“法师不要怪朕隐藏身份,朕之所以微服前来,是想和法师开诚布公地谈论一些心学问题!”
“心学问题?万岁可有什么心事吗?”玄奘小心翼翼地问道。
“唉……说来惭愧!朕这半辈子东挡西杀、南征百战,可以说纵横天下、罕逢敌手!以前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朕见惯了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说朕的内心坚如刚、硬似铁,一点也不为过!可近一两年也不知怎么了,或是上了年纪,每每夜至三更,朕总是兵戈入梦,见到一些战死的故人!这些人或敌、或友,一个个血淋淋的,都说是朕害得他们枉死他乡,成了孤魂野鬼!朕不胜其烦,也曾找了一些道士做法事超度亡魂,可一直没有太大成效!朕很是奇怪,是不是朕变得脆弱了,朕能够征服天下,怎么就不能战胜自己内心的恐惧呢?”李世民鼓足勇气,将自己多年的隐私和盘托出后,顿觉身心轻快了许多!
“陛下常常梦见烈士,说明陛下不忘旧情,有一颗仁人之心!”见李世民如此坦诚,玄奘十分感动,“陛下想要战胜恐惧,唯有放下我执!”
“放下我执,此话怎讲?”李世民急问道。
“陛下容禀!在我佛门中,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一说,放下我执便是放下四相执着,从而达到无我无人的逍遥境界!”玄奘用尽量简单易懂的词汇解释道。
“这逍遥境界……可是庄公在《逍遥游》中所描绘的鹏飞万里的境界?!”
“陛下所言极是!”
“那如何才能达到这逍遥境界?”
“至于如何能够达到?贫僧也不甚明了。现如今,在我大唐盛行的小乘教法中,只有通过‘诚心念佛’这唯一的法门,才勉强可以踏上通往逍遥境界的道路……”
“唯一的法门?难道这普天之下,就没有别的法门了吗?”
“有!贫僧听说佛教的发源地天竺国有一套大乘真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消无妄之灾,能解百怨之结,能修无量寿身,能成无上大道!”
“是吗?天竺国竟有如此殊胜的教法!朕身负大唐江山,不能亲往求教,真是一大憾事呀!”
“陛下莫要忧愁!玄奘不才,早有西去求法之意!陛下只需赐予玄奘通关文牒,玄奘便可远赴天竺,取回真经!”
“好!法师有此志向,朕心甚慰!明日早朝,朕便将法师西去求经之事昭告天下,法师可作为朕的替僧出使天竺……”
“多谢陛下!玄奘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鸿恩!”言尽于此,玄奘感激涕零、匍匐在地!
李世民见状,连忙把玄奘拉了起来。对于眼前这位盛名之下却满身质朴的僧人,他越瞧越是欢喜……
天色渐渐暗下来,不知不觉间黄昏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