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一天的雨下得好大,好大。太医说母妃快不行了,宁贤妃便前来云光殿送母妃最后一程。宁贤妃吩咐张嬷嬷将我带下去,又遣走了殿内的内侍宫女,说是有些体己话想跟母妃说说。我不愿离开母妃,当时进了侧殿后便一直赖在墙角边不肯走,张嬷嬷没法子,只得陪着我一起。”
“我又哪里知道,偏偏是这一赖,竟令我得知了母妃生病的真相。”南宫珩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好了前去揭开伤疤的心理准备。
南宫珩的双眸深邃,映着玉禅殿内的烛光,幽幽不明,“宁贤妃见母妃当时已经孱弱不堪,连话都说不动了。想来母妃对她已构不成任何威胁,她便不再隐藏,对着母妃坦言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说是让母妃做个明白鬼。原来,云光殿内的侍候的人早已被宁贤妃给偷偷收买了,她命人日日给母妃下一种叫做‘刹那芳华’的西域毒药。因此毒来自西域,每日用量又甚微,一开始便难以发现,就算之后毒发了,大越的太医也瞧不出丝毫端倪,只以为母妃是得了怪病而亡。”
“我没想到宁贤妃竟是如此蛇蝎心肠之人,表面上与母妃扮着姐妹情深,背地里却在暗下毒手。我气愤至极,想也不想就欲冲出去,却被身后的张嬷嬷给死死捂住了嘴巴,硬是被她给拦了下来。我怒视着张嬷嬷,不明白她为何要阻止我去戳穿那个坏女人,却没想到,回过头看到的是张嬷嬷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南宫珩说道这里,不自觉地紧了紧广袖中的拳头,眼中似有晶莹的泪光闪现。
“宁贤妃做的这一切,到头来,只因她觉得母妃抢了本该属于她的恩宠。”南宫珩的神色虽平静,可寒月分明听到了他的声音之中有一丝颤抖,也分明感受到了那平静之下波涛汹涌的滔天恨意。
寒月明白张嬷嬷的苦心,事已至此,静修容之死已无力挽回,可她却万万不能看着自己的小主子前去送死,所以,哪怕不被南宫珩所理解,哪怕被南宫珩所恨上,她也要拼死拦住不放。
听完了南宫珩的叙述,寒月心底已是一片冰凉。未曾想,宁贤妃与苏蘋烟竟会如此的相似,皆只因了自己那一点嫉妒之心,就利用他人毫无防备的的真心来行此等害人之事,当真是可怕可悲至极!在这世间,比鬼神更可怖的,果真是人心!
之后发生的事情,寒月便能推敲出来了。因皇帝觉得宁贤妃与静修容姐妹情深,所以在静修容故去之后,便将南宫珩交给了膝下无子的宁贤妃抚养。南宫珩也是自那时开始,从一个天真无邪、单纯活泼的孩童,变成了如今这番阴鸷邪魅、心计深沉的模样。宁贤妃并不知道南宫珩早已知晓了当年事情的真相,多年来还一直在扮演着好姐妹好母妃的角色,殊不知,南宫珩这么些年韬光养晦,只为待一时出击。
南宫珩低垂着眼眸,薄薄的唇紧紧地抿着,一缕发丝颓然地垂在了他那如刀削般精致的脸庞边。寒月看着他的神情,心不自觉地抽了抽,“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想必静修容娘娘的在天之灵亦不希望看到王爷如此模样。”寒月说着这些话,亦是出自真心,“我相信王爷定能达成所愿。”
寒月那轻轻柔柔的声音,就如同一股涓涓暖流一般从南宫珩那冰冻三尺的心上流淌而过,仿佛是他荒凉心田上头的一阵及时雨。玉禅殿中,二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彼此之间最是能感同身受。
“从前,每当我不开心的时候,娘亲就会带我到城南的余香蜜饯铺去买些金丝蜜枣。他们家的金丝蜜枣色泽如樱,味甜似蜜。那种甜甜的味道我每次只要一尝,心情就立马变好了。”寒月眉眼弯弯,“王爷您若是得空,一定要去买些来尝尝。”
明明是忆起了自己故去的娘亲,心里定满是苦涩,却还要强撑着反过来安慰他。南宫珩瞧着寒月的模样,内心深处不禁软了软。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城南余香蜜饯铺的金丝蜜枣,或许值得一尝。
总听人喟叹曰,心里苦的人,要多少甜才能填得满?殊不知,这心里苦的人,只要一丝甜便可填满。
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