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临安城官道上。
马蹄哒哒声响,一辆马车周遭围着四五个护卫,稀稀落落地走着。赶马之人乃是一须发花白的老翁,手中马鞭晃晃悠悠地搭在腿边,随着马车颠簸。
一队人皆无话,整个官道上此刻也鲜少有人来往。和煦日光透过斑驳树叶洒下光影。马车侧帘忽而拉开,露出一双杏眼弯弯,好奇地打量四周。
“小姐!我们已经快出官道啦,马上就要到修缘城了。”语调欢快,声音清脆,似是恰好及笄之年的少女,天真烂漫地笑着看向身侧带着面纱的红衣女子。
姚青萝无奈地看了一眼少女,一手肘支着窗框斜斜撑着脑袋,阳光透过木框洒向她的面颊,渡上一层暖意。
“待会儿到了姑母家,你可小心些,莫要如此跳脱。不然出了事我可保不住你。”
少女吐了吐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手抓了几下脑袋说道:“我知道小姐一定会护着我的,不然谁给您夏绢风,冬暖手呀。”
姚青萝素来宠爱少女,甚至主动让少女同她姓,赐名姚宝儿。在姚府中也算是殊荣了。宝儿也忠心,尽心尽力地伺候小姐。两人间与其说是主仆,倒是姐妹更多些。
姚青萝闻言眉梢微扬,轻笑几声不答话,转头继续看向窗外。宝儿自顾自地朝外看了半晌,不多时又觉得无聊。
“小姐,夫人她特意让您代相府去参与表小姐的婚礼,这一来一回,路上耽搁的时间少说也要几个月,到时候也不知赶不赶得上那群花会。”宝儿忿忿道。
姚青萝虽贵为相府长女,且在京中一向受人赞誉,称其秀外慧中,宜其室家。但在府中日子过得却并不怎么如意。甚至沦落到如今被赶去千里外的姑母家去参与她堂姐的婚事。顺道为姑母祝寿。
两家多年来都未走动过,此刻姚青萝贸贸然前去,亦不知会是如何处境,但她却倒是没如何不安。
“赶不上群花会,才称了她的意了”姚青萝淡淡道。
她生母早去,至死也没得到个名分,生下来没多久便过到夫人膝下,巧得是夫人当时也正正好生了个女儿。两人同天出生。如今待遇却是天差地别。不知她那早逝的生母知道了,又该作何感想。
宝儿闻言面上气愤之色愈发明显,姚青萝有些哭笑不得。抬手轻拍了几下她手背,权作安慰之意。宝儿反手握住姚青萝的手,温软掌心不住磨蹭着。指腹轻柔地贴合上手背一处明显的红印来回磨蹭。委屈道:
“小姐小时候一定吃了不少苦,您可是相府的小姐啊!夫人怎能这样。她就算再怎么阻挠小姐你回京,难道她那骄横的女儿就能嫁个金龟婿了么!”
这处红印仔细说来却是和夫人并无太大关系,小时候姚青萝身子虚,几乎是用药吊着一口气。小时候有一个丫鬟给她喂药时,不慎打翻药碗,滚烫的药汁洒落在她手背上,留下了这处烫伤红印。
她爹当初煞是心疼,遍访名医,甚至还专程向皇帝请旨请了御医来替她看,最后都是毫无成色。但她爹的慈父之名却是扬名京城。
“宝儿”姚青萝出声制止住宝儿喋喋不休的嘴。努了努下巴示意马车外。
这次出京,夫人只排遣了六名护卫随身护持,只有一位哑伯和宝儿算得上是姚青萝知根知底的人。生怕宝儿说了什么,被有心人拿去编排。她尚且不会有什么事,但宝儿至今只是个丫鬟罢了,若是夫人打定主意要拿捏宝儿。她目前尚无能力与之对抗。
宝儿也是个机灵的,见状赶忙抬起手捂住嘴,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眨着,一幅无辜模样。
姚青萝无奈抬手,轻刮了下宝儿鼻尖,正欲再开口叮嘱时,晃动的车厢蓦然停了下来。宝儿掀开车帘,姚青萝抬头望去,只见一座座青山连绵起伏,山岚云雾犹若青纱堪堪遮住一半山。反倒更显得幽静,别样的美。
但这显然还不是修缘城。
“哑伯?遇到什么了么?”姚青萝掀开车帘出声道。
哑伯啊啊了几声,旋即跳下了车辕,马鞭破空声传来,似是在驱赶马儿向前走去,但几次下来都毫无用处,马儿焦躁地喷着响鼻,四蹄不断地在原地来回踏,好似在恐惧着什么,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向前靠近。
姚青萝蹙眉,侧头看了眼宝儿,宝儿会意起身下了马车和哑伯一道去安抚马儿。而那几个侍卫则是懒洋洋地倚着树,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姚青萝厌恶地看了一眼侍卫,眸中闪过一丝冷色。
马儿忽然急急后退数步,嘶鸣一声。车厢猛然晃动,姚青萝一不小心跌坐下来,两手扶着车框稳住身形。正欲下车帮忙之时。
“咔啦”一声,头顶树枝应声而断,马儿险险避开掉落的树枝,忽然宝儿一声惊叫。姚青萝定睛看去,只见一条五彩斑斓的花斑蟒蛇晃晃悠悠地支起上身,嘶嘶吐着蛇信转了转脑袋。
好似是被摔懵了。
花斑蟒蛇足有碗口粗,大半身子缠在断落的树枝上,几乎缠了个密不透风。姚青萝毫不怀疑这树枝是被它给压断的。而马儿忽然止步不前也该是因为它。
一时间所有人的都好似静止了一般,自小生长于京城之地的世家子弟,何曾见过如此巨大的野兽。众人一时怔楞,心底不知为何涌起一股陌生的恐慌。
那蟒蛇歪了歪脑袋,嘶嘶着缓缓向马车游来,马儿忽然一个抬身,姚青萝猛地撞上了马车后厢,脑袋磕上了窗棂,一阵钝痛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