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的另一头沉默了。项南星下意识地想象梁京墨在听到他声音之后露出的表情,但不管怎么想,脑海里浮现的都只是一片模糊的五官。
“什么往日情分,什么恻隐之心,现在先放一边。”他淡淡地继续说道,“就只说这样一次合作,我从里面看到的是其中一方背叛后带来的巨大危险性。直接点说,这一方就是你。”
不等梁京墨回答,他冷笑一声,连珠炮似地继续往下说。
“从刚才的计划来看,你有信心凭借手上的牌在正面战中压过现在的白苏,唯一顾忌的就是对方那张名为‘皇室正统’的王牌。所以你想与这边两个皇室成员合作,由他们去解决这个隐患。虽然突入皇宫难度不小,但集中剩余主持人的力量专心去做,却也有机会成功。”
“只不过,如果事情真的按照这样发展了,接下去会怎样?”
“在那之后的事情?”姜乐皱眉。项南星的开口已经暴露了这边是外放话筒的事实,于是她也无需再隐藏自己,可以安心开口发问。
“如果按照梁京墨的计划进行,那么在这之后首先倒下的会是白苏。‘十四皇子’这张底牌一旦被摧毁,给他带来的已经不是日后上位时的麻烦,而是迫在眉睫的‘正统’问题。他甚至有可能从原本占优势的‘正规军’一下子跌落到‘叛军’的位置,失去舆论支持。”
“在另一方面,按照梁京墨的赌徒风格,这个关键事件很可能会作为‘窃国战’里决定性的回合被提出,那一回合要是胜出了,大局也就基本定了。”
项南星拍拍手“好了,白苏倒下,剩下就是你们双方的问题了。梁京墨就算赢下窃国战,最多也只是惨胜,自身多少也要损失一些东西。另一边入侵皇宫的人也不轻松,但白苏既然要在关键时刻‘使用’十四皇子获得民众支持,应该会在皇宫里做好相应的准备,姜凉在进入后第一时间便可以接管,代替他向民众呼吁,壮大实力。对你们来说这是好事,但对梁京墨来说,事情若是发展到这一步,等若他虽然击倒了敌人,但敌人身上最危险的那一部分却蜕变成新的敌人,而且变得更棘手,几乎毫无破绽。你要是他,会希望事情这样发展吗?”
姜乐摇了摇头,似有所悟。
而电话那头的梁京墨依旧沉默以对。
“所以,他的最优策略就是在那之前背叛。”项南星说,“对于他来说,只要让你们攻击敌人的弱点就足够了。到那时即使白苏还没发觉他也会主动提醒,逼迫对方将主要力量投入到回程救援上。那样一来,原本是他们互相争斗,由你们渔翁得利的局面,就变成是你们和白苏的主力硬拼,彼此消耗实力,而他却轻松拿下窃国战,占据优势。”
他冷笑“这就是你所谓的‘合作’,对吧,梁京墨?”
“你说的没错。”
出乎意料地,梁京墨沉默许久之后第一次开口却是直接承认项南星的推测。然而他忽的话锋一转,又对着姜凉说道“不过我知道皇子大人也是一样想的,对吧?”
“是的。”姜凉也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姜乐惊讶地看着他“大哥,你一早就……”
“所谓的合作不过是利益的交换,而利益这种东西无时不刻都在变化。”姜凉淡淡地说,“他可能会引敌人来围剿我,我也可能会延误时机,故意等他被白苏揍个半死再动手。在确保击败白苏的前提下展开诸如这样博弈式的合作,我还以为这应该是大家的共识。”
“跟明白人谈合作真是愉快。”梁京墨笑了,“比跟单纯的蠢货对话愉快多了。”
“但是两个‘明白人’凑到一起,却可能什么事都做不成。”项南星冷冷说道,“到那时候,就在你们勾心斗角,互相‘博弈’的同时,白苏那边已经找到翻盘的机会了。”
“所以才要先来讲好,主要敌人是白苏,击倒他之前谁也不能投敌,这就是后面所有合作的基础。”梁京墨大笑,“说起来,你好像还没经历过这样清晰明了的相处模式?”
“你把这叫做‘清晰明了’?”项南星哑然失笑。
虽然也有过遗憾和悔恨,但项南星自己确实并没有做过这种一边与人合作,一边却又暗地里算计着同伴的事情。他与别人的每一次联手都会在信任对方的基础上进行,而在那些迫于形势不得不提防其他人的状况里,他也从来没有打着合作这个幌子去欺骗别人。
在项南星看来,这才叫真正“清晰明了”的相处模式。
“你大概以为非黑即白的东西才能算好。”梁京墨慢慢收起了笑容,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但是项南星,你该不会以为世界上真存在着那样的好事吧?”
他的声音里再没有刚才那种戏谑的意味,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世上并没有谁生来就该对你好。每个人都对你有期待,都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这叫做等价交换,贯穿整个世界与所有人类历史的真理。”
“父母养育你长大,是为了衰老时有人照应,老师努力培育你,是希望自己的所学能有人继承,有人发扬光大,那些爱你的人,是希望得到你同等热烈的回报。等有一天你老了,病了,残了,这些人里有人愿意留下来照顾你,那是想从你身上留住曾经共处的那些回忆,甚至可能仅仅是为了得到“我是个好人”这份自我评价——听着,没有人是什么都不要的。那些宣称什么都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