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俊昭的折子递上去时恰逢成名帝殁了,朝廷忙成一团,内阁压了不少折子,连带着卢俊昭这一份自然也被压了下来。是以朝廷众人对北边的状况根本就不得而知。
成名帝殡天后,宫里又是一场动乱,隔天早朝魏相就在朝堂上当众宣读了遗诏。陈弘正眼睛凹下去,有些精神不济地站在魏相身后,一言未发,直到魏相把遗诏宣读完毕,才站出来附和了一声。
相比于陈弘正的沉默,顾长文却是满眼红丝,颇有些不善地盯着魏相。大殿里从头到尾都弥漫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气息,群臣战战兢兢地候在殿中,一个个都极有默契地禁了声。
崇安侯林致远的“病”这回也不得不好了,只脸色却还是十分憔悴,面黄肌瘦,沉默寡言,眼神无光,连精神也有几分恍惚,不知道的还以为崇安侯府闹了饥荒,旁边的人看见林致远这幅模样也不好去搭话。
从元宵节宴开始。禁宫里上演了一场闹剧,群臣都战战兢兢的,即便成名帝立了太子,这悬着的心也没落下来。继而刚出宫又得了南北城门口闹了动乱的消息,胆子小的差点没能站稳,好些女眷们本来在宫里就受了一场惊吓,骤然再听到这话,顿时晕了一大片,内侍和各家丫头婆子们手忙脚乱将人扶起来,一直到凌晨,京城里才恢复了片刻的宁静。
一连好几天,不说京城里各位大人们小心翼翼。就是恁事不懂的小老百姓也察觉到了不对,纷纷躲在家里没敢出门。
这当头,人人心慌意乱,以致于崇安侯府的动静竟没人得知。也有几个人留意着西宁王府的动静。可朝廷局势不明,四皇子新立太子,三皇子又趁乱跑了,成名帝明显病重,内阁三位相爷各有心思,牵扯的还有大半个朝廷的动向。是以就算有人察觉到不对。也没那份心思和精力去深究了。
结果这一晃神,京城里突然就有了流言,北燕撕毁盟约趁虚动兵的消息不翼而飞,连朝廷都还没收到消息呢,老百姓们倒先议论了起来,弄得朝廷措手不及。连带着城门口的厮杀也有了不同版本的传言。有说是皇子争权夺利自相残杀的,有说叶家叛乱的,也有说皇帝想杀了功臣为新帝扫清障碍的,至于功臣是谁,这就不一而论了。
总之一个比一个传得离谱。等朝廷里各位大人们回过神来察觉到不对时,这流言早传开了。压都压不下来。成名帝当场动了气,这一动气。又牵动了病根,当天晚间就殁了。
圣上殡天,百官中自然又是一番动荡,就是有心留意卢家留意北边的,也使不上力。胆子小些的自认能保一家子安稳才是正理,所谋甚多的,也都可劲儿地谋划着。
这么一闹。大皇子被新上任的虎翼军都司郑安当场诛杀,温国公殿前失仪。被夺了爵位。至于其余人等,被这么一慑,倒也没敢有大动作,都战战兢兢地观望着。
遗诏的事儿在头一天晚上就闹得人尽皆知,这会儿魏相宣读了,在大殿里倒没引起多大的反应。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早琢磨透了,圣上的几位皇子,死了一个,昏迷了一个,还有一个三皇子直接找不到人了。至于皇室其余的人,圣上同辈的兄弟都死绝了,这当头除了被立为太子的四皇子,还有谁能担当大任?
“臣等谨遵圣命。”京兆尹魏朗高喊了一声,随即跪地而拜。
群臣似乎突然醒转过来,紧跟着七七八八地跪在了地上,声音高低起伏,口里都喊着“谨遵圣命”。
顾长文冷笑了一声,扯了扯嘴角,手指捏拢成拳,隐在袖子中,骨节泛白,同魏相对视了片刻,到底还是跪了下来。
四皇子站在大殿中央,看着跪地的群臣,突然一下跳了起来,仿佛是瞌睡刚醒一般,忙也跪了下来,晕头晕脑地从魏相手里接了圣旨。
“魏相,这……”四皇子纠结又迟疑地捧着圣旨,赶忙回头抚着身旁的顾长文跟陈弘正,“两位相爷先起来……”
这边两人还没拉起来,魏相突然跪了下来,“圣上殡天,还请太子节哀,择日登基。”
紧接着群臣又是一声高呼:“请太子择日登基。”
四皇子抱着圣旨,苦恼地皱着眉头,仿佛是被这场面吓呆了一般。
下了早朝,群臣陆续出了禁宫,崇安侯林致远面无表情地挪着步子,背后诚意伯刘怀瑾疾走两步赶了上来,喊了一声“侯爷”。
林致远在马车前顿住脚步,扭头看着刘怀瑾跟刘怀慎走近了,也不出声,只朝两人点了点头,彼此拱手行了礼,径自上了马车。
刘怀瑾跟刘怀慎也跟在其后上了马车。驾车的小厮一挥鞭子,那马车便咕噜咕噜地使出了禁宫大门。
车厢里,刘怀瑾瞄着崇安侯的脸色迟疑了片刻,话在嘴里转了半圈,想了想,索性直言道:“圣上殡天,太子登基,朝廷里必有一番折腾,这当头家家都不得安宁。听说平梁府跟陇川府都建了书院,北边文人士子们赞不绝口,我想着不如让我们家二郎跟世子搭个伴,一道去北边求学,也避一避这祸事。侯爷以为如何?”
刘怀慎眉头动了动,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插话。
林致远扫了眼刘怀瑾,脸上有了几分波动,语气却显得有些冷淡:“北燕人入侵,北边一堆事儿,去也是添乱!”顿了顿,见刘怀瑾跟刘怀慎面色都有些尴尬,林致远叹了口气,眉头微拧,目光落在摇晃的车帘子上,沉吟片刻。又自言自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