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紧凑的镇子里,老掌柜与年轻道人相对而立在一条湿漉漉的石板路上。
老掌柜没有再看向年轻道人,转而是看向那张正在消失的王座轮廓,眼神中充满着敬畏,即便他已经比之前强大了太多太多,更是精通各门术法,可是当他看向这张王座时,依旧是敬畏神色。
那是曾经每一个李氏子民都会朝拜的王座。
年轻道人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老掌柜便又低下头去,而后他驱散周身缭绕的火焰,沉闷雷音也是敛息。
既然这位老掌柜没有要动手的意思,那年轻道人也就不必谨慎提防。如果那老掌柜想要出手抹杀自己,就算自己准备再多的符箓也是无济于事。毕竟他能操控整片天地的游魂,符箓再强也会被源源不断的游魂冲刷殆尽。
那张矗立的王座在游魂的冲刷下,渐渐隐没了光彩,变成了一座老旧祖宅。
老掌柜眼神扫过祖宅,空荡荡的祖宅根本就没有人住,自从李灯搬离后,这座祖宅就一直空着,李灯之所以能看到祖宅已经翻新的场景,是因为老掌柜的术法使然,他既然能将一张王座幻化成一座祖宅,那施展术法翻新一下又有何难。
老掌柜背转过身子,背对年轻道人,面对祖宅。苍老浑浊的瞳孔中,倒映着一个孩童的身影,那时的孩童骨瘦如柴,个头也比同龄人要矮上许多,穿着紧凑的破旧衣衫,露出的手臂黝黑黝黑的。
虚幻的身影一道接一道浮现,影影绰绰。
不过都是些琐事,有提着木桶打水的场景,一个仅比木桶高上一点的稚童,摇摇晃晃的提着半桶水,并不算长的庭院都要歇个三四次。有生火煮饭的身影,蹲在灶台前,不时的往锅灶内递些枯瘦的柴枝,灶台旁的风箱已经损坏严重,他便吹火,烟囱似乎也被堵住了,一串浓烟从灶口喷出,那道身影被熏得泪流满面,却时不时的看向锅中,在锅中有一把坏掉的陈米,虫洞甚至多过米粒的数量,可那道被烟尘熏得止不住流泪的眼睛看向锅中时却是笑容灿烂。
老人似乎能看出那双眼神中涌动着希冀,嘴角轻声说着,真好,殷叔又给了一把陈米。
如此种种,无数琐碎的画面交织浮现在眼前,直到少年十二岁那年,这栋祖宅就彻底空荡了下来。
再也没有身影浮现了。
李灯是十二岁时搬离这栋祖宅的,是老掌柜在暗地里一手操持的。王座必须是帝王来高座,它可以空着,但绝不允许别人高座其上!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老掌柜看着消散额虚影,冷峻的脸庞由衷的笑了起来,这一刻,似乎那些久埋得慈祥一下子都挣脱束缚而出了。
虚影消散时,老掌柜突然有个想法,应该将这些虚影记录下来,那黄老头应该能够做到。
日后等到少年加冕时,拿出这些遗影,应该没人相信这他们的新王会有这么一段苦难史吧?
自己可能再也看不到新王的加冕仪式了,老掌柜也不想死,他想看着新王加冕,他想在生前再朝拜一次自己的王,可是想要再建立一个帝国,就必须有人要死,新的帝国要洒满烈士的血,唯有鲜血和尸骨才能垒起一个帝国。
他是旧时的战鼓手,这场战役的擂鼓也必须由他亲自敲响。
而且自己必须得死,唯有身死,才是最正统得皇权交接仪式,新王才能握住本该属于他得权与力!
这道至高无上得皇权在他手中握得太久了,久到快要失去了权威的统治力。
那些游魂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象征,唯有手握皇权,他才算真正的高座在王座上,去制裁,去审判那群贼寇。
身化枯骨,神灵请战。唯有老掌柜身死才能做到!
那些游荡的亡魂终会成为重夺皇权的利矛!
年轻道人暗自低头思忖,已经陷入了纠结之中。
难道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只是遗影?在数百年的光阴流淌中,唯一不受影响的只能是遗影,而且是能够超越光阴冲刷的、极其短暂的遗影。
在那片空间中,连散射的金光都经受不住光阴的冲刷而呈现出破碎的迹象,那个婴儿画面竟然不受影响。
那张王座不受影响的原因年轻道人能想清楚,因为实物一般极少受光阴冲刷的影响,就像山岳一样,就算历经数百万年,它依旧会矗立在那里,能证明时间流淌的只有那些年复一年枯荣变换的草木。
可是为何那些流动的金色浆液也不受影响呢?
是因为那些流淌的金色浆液与那张王座是一体的缘故,就像山体与山石之间的关系?
如果那个婴儿真的只是一道遗影的话就能解释清楚了,那些金色浆液显然如血流一样在孕养着那个婴儿,时刻流动的金色浆液在婴儿遗影保留下来时,也一并被保留了下来,控制这些流动浆液保留下来的原因应该是婴儿的呼吸所致,因为那些浆液之所以流动,全靠婴儿的呼吸提供了动力。
既然呼吸节律都能完美的保留了下来,那些流动的金色浆液应该也能被保留下来。
遗影是虚幻的,而且是突破时间间隙而形成,它的存在超越了光阴长河所能流淌的极致,因此是不受冲刷的。
可若是换个角度一想,年轻道人又有心结产生。
如果那真是遗影的话,那为何老掌柜会在接近光阴长河倒流的末尾之时突然现身了呢?很显然他是想隐藏着什么,不然不可能不让自己看完最后的倒流光阴。
时间节点停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