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巨响,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入耳的是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对骂指责,程恩妮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时间都过去十多年了,怎么她还是会反复梦到父母离婚这天早上的场景。
但很快,程恩妮眉头皱起来。
往常翻个身,梦境就自然消散,但今天并没有,思绪明明已经回笼,但屋外的动静只大不小。
姚美华是县城客运站的售票员,声音清脆嗓门极大,程志强也不遑多让,反正吵不过他还能砸东西,声势总不会弱过姚美华去。
姚美华和程志强这对怨偶就是程恩妮的父母,当然在程恩妮心里,这对父母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还没等程恩妮分清到底是做梦还是现实,房门就被砸得“哐哐”直响。
程恩妮没法再骗自己,猛然抬起头来,怔愣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枕头上搭着的枕巾是姚美华淘汰下来不要的,上头已经起满了毛球,触感十分粗糙,根本不是程恩妮寻常用的真丝枕套。
屋里简陋得厉害,天花板以及墙角因为今天梅雨天长,墙壁又渗水,起了大片的霉斑。
还有屋里格外熟悉,又陌生的摆设,这里分明是程恩妮十八岁以前住的客运站家属楼。
“程恩妮,你别在屋里装死,赶紧给我死出来!”拍门的声音一直没停,墙灰都被震了下来,力道之大,好像木门下一秒就要被拍散架。
程恩妮只当听不到,拿过床边书桌上的红皮塑料壳镜子,镜子里眼睛红肿,面容狼狈委屈的少女,还真是她十八岁时的模样。
明明上一秒她还在去赶飞机的路上,再睁眼,居然回到十八岁这一年,说出去谁信?
对了,她是去赶飞机的路上,程恩妮愣了半晌,想起赶飞机的缘由,以及路上发生的车祸,苦笑摇头。
林秀禾打电话过来,说程志强脑梗进了抢救室,眼看着要不行了,危言耸听地让程恩妮回去见程志强最后一面。
这个林秀禾就是程志强马上要娶进门的新老婆,程恩妮的继母。
接到电话后,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妥当,程恩妮就买了当天回来的机票,匆匆往回赶。
这么着急,倒不是因为担心程志强,而是程恩妮担心看不到程志强晚景凄凉,追悔莫及的那一刻。
没想到赶得太急,把命给赶没了。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程恩妮自嘲地笑笑,看来她还是太良善了。
“程恩妮,你别跟你爸一样不识好歹,你爸在外头养女人他还有理了,程恩妮你出来,这种时候你就得站在你妈这边。”姚美华还在拍门。
门内还是没有动静,姚美华又说了一句,“你要是不想爸爸妈妈离婚,你就赶紧出来。”
说得她好像出去,他们就不会离婚一样。
上辈子,姑且称之为上辈子吧。
上辈子姚美华一砸门,狠话一放,程恩妮就傻乎乎地出去了,两头哀求两头不讨好,姚美华和程志强吵了一阵后,还是拿齐了证件去把婚离了。
至于离婚的责任,自然是推到了程恩妮身上。
在姚美华嘴里,以前他们夫妻吵架、打架,全是为了程恩妮,怒极之下离婚,也是因为程恩妮。
“程恩妮那个小白眼狼,我以前多护着她啊,要不是为了她,我跟程志强也不至于吵吵了十来年,现在他爸都出轨了养小的了,她还不站在我这边,这婚不离还有什么意思!”这是程恩妮亲耳听姚美华冲别人说话。
所以,出不出去又有什么区别呢,姚美华同程志强闹,想拿她做筹码,最终不过是想从程志强这里分点钱走而已。
程恩妮知道,他们这婚今天是离定了的。
程志强外头的相好怀了孕急着转正,姚美华呢,未必心里没鬼,据说她和旧同学旧情复燃,急着重组家庭。
这对夫妻半斤八两,早都急着散伙了,不过是一些利益问题谈不妥而已。
程恩妮嘲讽地笑笑,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投胎到畜生道,也不愿意成为这两人的女儿。
拍不开门,屋外又进入了新一轮的谩骂打砸,然后没多久,大概是两个人都失了耐心,外头很快安静下来。
程恩妮知道,这两人应该是去民政局了。
没有财产分割,程志强抠门小气,无论姚美华怎么吵都不会松口,反正林秀禾跟他一条心,宁愿没名没分,也不愿意分钱给姚美华。
以前姚美华耗得起,现在不行,所以姚美华白闹一场,最后还是净身出户。
至于程恩妮,两个人都是不愿意要的,姚美华要再嫁,坚决不肯要程恩妮这个拖油瓶。
程志强内心里其实也不想要,但他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个极富大男子主义的男人。
虽然不喜欢女孩子,但也不希望自己的种改外姓叫别人爸,最后捏着鼻子把她留了下来。
小城不大,客运站家属院离机关大街很近,没一会程志强和姚美华就喜滋滋地回来了,手里拿着各自的离婚证。
这时候程恩妮已经端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了,看到程恩妮,姚美华和程志强只愣了一瞬,就各自忙去了。
程志强洗了个脸,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估计是找林秀禾献宝去了。
至于姚美华,进了里屋把自己的东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准备要走了,临要出门时,姚美华开了口,“恩妮,我跟你爸离婚了,你以后跟你爸。”
程恩妮没说话,黑黝黝的眸子盯着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