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溯张望之时,见那汉子全然不顾身后追逐的娃儿,脚步轻浮地冲上了一个土丘,跪了下来,似乎在喂着一个甚么人。半响之后,等那汉子起身之后,明溯才发现原来那躺在土丘前面的是一个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的老妇人。
喂完老妇人之后,那汉子又转至一侧,那边有一名虚弱不堪的老者,正柱着杖藜,茫然四顾。
“大伯,你也吃点吧。”汉子将那还剩大半的烙馍扯了一大块,递给那老者,然后才将剩下的撕成几个小份,分给了身后早就垂涎三尺的几个娃儿。
见到终于有吃的了,那些娃儿欢天喜地叫了一声,抓过白花花的烙饼便冲上了土丘,一个个小屁股朝外,围成了一小堆,狼吞虎咽了起来。
“慢点吃,别咽着了。”这汉子宠溺地望着娃儿们的吃相,咽喉处耸动了几下,却是柔声吩咐道。
其实,那几个娃儿都极为懂事,最小的那个娃儿三口二口便将那比小手掌大不了多少的一份给吃了下去,却是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几个吃的极为“节俭”的兄长,嘴巴里咂巴咂巴的直流口水,一个年龄看起来稍许大点的娃儿回头望见了,想了想,虽然面上一副不舍的样子,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撕下了一小块,递了过去。那最小的娃儿接过烙馍之后,顿然欢呼雀跃了起来,满口便塞了进去。
见这一家子互亲互爱,明溯眼神恍惚,不由地想起了自己那隔了二千年的丫头,便招手唤那汉子上前,询问道:“此处究竟发生了甚么天灾,竟然有这么多流民?”
闻言,那汉子便是满面狰狞,恨恨地言道:“大爷,我们不是遭了天灾,是那杂胡又打过来了。”
“杂胡?”明溯纳闷地言道:“现在辽东属国的杂胡部落不是都在公孙长史的治下,怎么会打了过来呢?”
“本来那杂胡都是冬末春初出来劫掠一番,也不知道最近犯了甚么邪,铺天盖地的杂胡兵从草原上杀了过来,男孩超过车轴高的就砍,女人稍有姿色的就抢……可怜我那娃那娘,就是因为跑得慢点……”那汉子怔了怔,看看左右无人,方才咬牙切齿地言道:“据说,就是因为那公孙瓒杀得杂胡急了,那些杂胡这才跑过来报仇的。”
“可是,公孙长史也是为了靖边,才去征伐那杂胡的撒。”明溯不解地问了一句。不管怎么说,公孙瓒的立场还是站在自己民族这边,不曾想,底层的百姓似乎却是并不认同。
“大爷有所不知,这杂胡与那极寒之处的草原胡人不同,都是定居了下来,平素与我们汉人并没有甚么两样,”那汉子恨言道:“可是那公孙瓒上任之后,就像个疯子一样,只要稍许饽了他的意思,立马领兵杀了过去,如此一来,杂胡便也全部发了疯,懦弱一些的部落便远远地迁走,那兵强马壮便抱起团来,共同对抗官府。”
对杂胡与草原胡人的区别,明溯也不是太了解,闻言,便奇怪地问道:“难道胡人还有区别?”
“胡人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互市以来,有的胡人部落便迁入了内地,耕种纺织,衣着举止,尽皆学我汉人。”那汉子顿了顿,又言道:“除了性子暴躁些,平素有了矛盾,一言不合心意,便拔刀杀人,其他与我们汉人也无甚么两样。”
看着那汉子感慨的模样,明溯心中暗暗地思忖着,看来这两汉边疆的民族融合已经有了一定的进展,只不过本该和谐的关系却是由于当权者的策略问题,基础不是那么的牢固。就像公孙瓒这样,一味地杀戮也不是个事儿,可是,既然已经出来闹事了,像刘虞那般只知安抚,不懂得立威,也是万万不行的。
正在盘思之间,明溯突然觉得有些不正常,回头看时,远处那土丘旁边已经打成了一堆。原来那先前被自己驱逐走的汉子见这户人家讨到了食物,便趁其大人不在跟前,上去便是一阵抢夺,除了那年岁最小的娃儿因而贪吃,此时两手空空之外,其余人皆是将那烙馍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
在这种已经饿了数日的人群中,捧着一小块白花花的馍,正如那三岁孩童捧着金银珠宝夜行一般,顿时引来了众人的窥觑。此时,那汉子一带头动作,众人皆是不约而同地扑了上去,顿时场面乱哄哄的,比那千人混战还要激烈。
本来,讨得食物的汉子还在与明溯感慨着边疆的苦楚,不曾想,转眼之间,自己的家人便成了众矢的之,当即,急的双眼通红,虎吼一声便回身扑了过去。
其时,在那奄奄一息的老妇人旁边,一个年岁不大的妇女,一手抱着怀中脏兮兮的婴儿,空出一手去夺那老妇人旁边余下的馍儿,正在此时,那汉子已经扑到眼前,一拳挥了过去,只听“啊”的一声,那年岁不大的妇人应声而倒,怀中婴儿却是飞出了七八步。
抢红了眼的流民哪里还顾得一个婴儿的死活,众人如同潮水一般涌上,那娃儿只哭喊了两声,转瞬便淹没在了人潮之中。明溯本欲出手,奈何这个变故发生得太快,中间又有七八丈距离,等他从马上冲了下来之时,那婴儿已经在众人脚下践踏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
“儿啊……”此时,那倒地的小妇人方才意识到了发生了甚么,当下不管不顾地挤了出去,连灰带血一把将那死去的婴儿抢在手中,伸手一摸,便当即哭天喊地了起来。
“阿娘!”明溯转头去看时,先前那人群中间,躺在土丘前面的老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