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路上,陆容得知,原来此次仲蛮之战竟是多年少见的大手笔。
原本宣府调兵一万奇袭阳原,本可一击制胜。谁想,北蛮阳原守军不战而退,反联合蔚州、浑源、灵丘,共四路兵马一起,合围深入敌阵、牵制北蛮援军的虎魁军。同时原本应在秦地指挥驻防的南院大王北宫玉,早已埋伏在宣府境外,使得阳原那两万宣府军不得不原地驻守,防备敌袭。北蛮朝堂两位军权大事一言可定之的大将军竟然联手做局,妄图以阳原一地易手换取燕敕军精锐铁骑虎魁军的全军覆没。
这次倒马关出征,简而言之就是驻守涞源,牵制灵丘,为虎魁军突围保留一条生路。
陆容言道:“蛮子这次下了血本,如果虎魁军被围,咱燕敕军就只剩下燕王亲军玄皂军一只精锐骑兵了。那燕敕军与北蛮以后的正面战场,少了一只机动部队,将会被动很多。唉。你们可知一只成建制的成熟骑军组建起来多么难。”
老黄李离等人听的一愣一愣的,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一路上,晚上安营时,老黄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陆容,陆容就把自己的分析看法讲给大家听。
一百里并不远,急行军一天就能到。考虑到可能会遭遇恶战,朱洪令军队减缓行军,日行五十里,第二日早早安营歇息,第三天才踏入灵丘境内。
灵丘并不大,是一座小城,大战在即,城门紧闭,只能隐约看到城头有蛮子巡视,数量不少。朱洪令军队在灵丘东北五里处,官道边伐木筑营,立拒马阵,设绊马索,多散斥候,营内分四班值夜,军兵夜不卸甲,枕戈而眠,只待大战。
陆容自从出了倒马关后,一天比一天紧张,吃的也少,夜不能寐。老黄为此少不得大发雷霆。大骂:“小孬种!”
陆容也有气无力,哼哼唧唧。其实陆容不是怕,就是紧张。毕竟第一次上战场,将要面对的可能是万人大战,陆容从小生活的安新县挨家挨户数过来,也没一万人。
梨子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很快就适应了战场氛围。时不时的憨笑着安慰陆容一句:“容哥儿,没事有我呢,你指挥,我动手,咱还按以前的来。”
老黄白眼猛翻。
这老兵油子入伍十年,可以说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什里十个人就属他和韩舜最正常。
老黄吧唧吧唧嘴说道:“小陆,不是老子笑话你,你这孬样一点也不如梨子。想当年我刚入伍时,燕敕王大将军还会亲临战场,有他老人家在身后坐镇,陆字王旗那么一展,无论多怂的货,都撒丫子往前冲,老子当时只记得闭眼睛捅,一场仗下来也不知道捅了几个,虽然打完了,军靴丢了,但老子肯定没丢人。你们这帮年轻娃娃没经历过那阵仗,倒也不怪你们怂,只是等真上了战场,对上蛮子……”
老黄抽了抽鼻子,继续道:“你就记着,身后就是你家那条从小爬摸滚打,鸡飞狗跳的巷子,你让蛮子过去了,那你爹你妈你弟你妹,就都没了。”
陆容蔫蔫道:“滚你丫的老黄,我不怂,就是紧张。”
老黄一脸不信道:“还有你梨子,我跟你说,战场上谁也不顾上谁,亲爹来了也没用,你要总想着别人,你俩都得死。你只有活着,才能帮你朋友报仇,才能给他收尸。你俩感情好我知道,可蛮子不知道,”
老黄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跟老子一起入伍的同乡十多个,老子眼睁睁看着死在我眼前的起码有四个。老子能咋办?只能帮他们把抚恤领了,再多替他杀几个蛮子。还能咋办?”
韩舜坐在一边沉默无言,用毡布仔细的擦拭军弩。
老黄抬起头,面带无奈之色,指了指韩舜道:“老韩和老子也是相识多年了,咱们大家伙都有个规矩。要是谁在战场上看到兄弟快不行了,能帮就帮,帮不了的,送他一程,别让他受罪。”
帐内一时无言。只有巡夜士兵走路的脚步声隐约传来。
韩舜见气氛凝重,放下军弩笑道:“老黄你竟瞎咋呼,哪就那么惨了。”
陆容也附和着,一边龇牙咧嘴一边笑道:“是啊是啊,吓的我腿都抽筋了,梨子快快。”
众人也都玩笑几句,气氛渐缓。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营内隐约听闻似有人呼喝之声,不久竟有快马驰入。陆容一惊,忙起身出帐查看。自古军营内最怕士兵夜啸,军营乃肃杀之地,士兵又多提心吊胆、精神紧绷,若有无故惊叫、马鸣,极易引起精神奔溃,导致炸营。
陆容心知此时纵马驰入,那定是有紧急军情。
果不其然,不一会,督军便各帐通告起身集合,营内多燃火把,灯火通明。
众军于营外列队,主将朱洪上马环视四周,点头示意传令官,传令官高声道:“据报敌军将于明晨来袭,各部今夜无休,生火造饭,以待敌军!”
陆容握紧手中长矛,回头眺望灵丘方向,目力所及,只见一片黑暗笼罩,似黑云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