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位于波澜胡同的新家戒备森严,持刀的白虎堂弟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可以说,七品之下,没有任何人在不经过李正的同意下,悄悄摸进李府。
当然,骡子肯定是个意外。
他独自一人,甩着衣袖溜溜达达的走进李府。
沿途的白虎堂守卫们见了他,无不毕恭毕敬的跟他行礼问好。
没有哪个不开眼,敢盘查他。
因为上一个这么头铁的人,被李正赏了两个大嘴巴子。
用李正自己的话说:“瞎你的狗眼,连俺的亲兄弟都不认得了?”
“骡子哥!”
有清脆的女声从侧面传来。
骡子一回头,就见李幼娘从伙房里走出来。
她挽着衣袖,双手有些许水迹,但一身翠绿色的襦裙却清清爽爽的,没有半分污垢。
她也不扎小丫头才扎的羊角辫了,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编了的一个干净利落的大辫子,搭在左肩,看上去已经有几分大姑娘的影子了。
当年那个刚有灶台高的小丫头,一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
骡子笑着打招呼:“幼娘,又给你嫂子炖鸡汤呢?”
“嗯哪!”
李幼娘见了骡子,脸上浑然没有半分大姑娘见了男子应该有的羞怯,落落大方的问道:“你从哪儿来?”
骡子哪能不知道她的意思,这姑娘还是个黄毛丫头的时候就在张府乱窜,她那点小心思,以前血衣队和血刀队的老人儿们,哪个不知道?
“你别问我,我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也有好几日没见着楚爷了。”
骡子笑呵呵的说道。
他知道这丫头的心思,更清楚自家大哥的心思,哪敢乱说话。
“噢……”
李幼娘有些失望,但随即就强打起精神,笑靥如花的问道:“那俺干娘呢?她老人家最近身子怎么样,俺最近忙着服侍嫂子,有日子没去看望她老人家了。”
骡子低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道:“老夫人这阵子身子不大利落,都卧床休息好几日了,你要得空,不妨过去看看。”
“啊?俺能过去么?”
李幼娘忽然有些欢喜。
骡子见了她这模样,想告诉她别胡思乱想了,楚爷只拿你当亲妹妹看,又不忍说出口,只能勉强的点头道。
“当然能,老夫人一直拿你当亲女儿养,现在她老人家身子不利落,你过去瞧她老人家,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得什么……不过出门的时候,最好跟你哥打个招呼,让他派一队弟兄护送你过去。”
“嗯呐嗯呐,俺待会儿就跟俺哥说去。”
李幼娘眼神飘忽的点着头,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好了,我找你哥还有点事儿,你锅里不还炖着汤么,还不进去看看?”
骡子说道。
李幼娘陡然醒悟过来,“哎呀”一声,转身急急忙忙的往伙房跑。
骡子笑着摇头。
虽然极力把自己打扮成大姑娘家家的模样,但分明就还是个懵懂的小丫头。
他转身溜溜达达径直往后院儿行去。
一般而言,男子一般是不允许进别家后院儿的,有忌讳。
但骡子却没这个顾虑。
或者说,他们这几个老兄弟之间,都没这个讲究。
别说李正家,就算是去了张府,他们进得后院。
这叫通家之好。
一踏进后院儿,骡子远远的就望见挺着大肚子的花姑坐在一把摇椅上,李正蹲在她面前,附耳贴着她的肚子,笑的跟个傻子似的。
他蒙上双眼,揶揄的大声嚷嚷道:“哎呀,这都是谁啊,大白天的就这么腻腻歪歪,哎呀,我该不会长针眼吧?”
“滚犊子!”
李正听见声音,脸上有些挂不住的叫骂道,“老子在自己家里腻腻歪歪,干你屁事!”
骡子笑吟吟的放下双手,远远的向花姑行礼道:“嫂嫂近来感觉可好?我那大侄儿,没折腾你罢?”
花姑在李正的搀扶下,慢悠悠的站起来,强笑道:“托叔叔挂念,妾身一切安好,孩儿也很乖,舍不得折腾妾身。”
她笑得有些勉强。
不是她不喜欢骡子这个人。
而是她知道,骡子来了,自家良人,就要出去砍人了……
“骡子,自己坐,那边有幼娘炒的南瓜子儿,你自己抓着嗑,俺先送花姑回房歇息。”
李正大大咧咧的,哪能注意到花姑脸上的细微表情,只顾着高兴的招呼骡子。
“去吧去吧!”
骡子也没跟他客气,做到一旁的椅子上,抓起一小撮南瓜子儿慢慢嗑。
李正扶着眉眼间满是忧色的花姑进屋。
骡子望着这两口子的背影,经营血影卫经年养成的职业习惯,让他一眼就将这两口子的衣饰尽收眼底。
李正头戴的虎头束发小冠,是纯金的且分量不轻,身上穿的玄底白虎纹长袍,是南城老字号金缕衣庄的顶好布料,脚下踏的缎面千层底长靴,看样子是花姑的手艺,但用料也很是舍得。
而花姑那一头金玉珠钗,一看就知道是乌氏珠宝行里的精品,身上披着的白狐裘大氅,光是那几张白狐皮子就足够寻常四口之家好吃好喝上几年不愁……
看着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狗大户气息的两口子,骡子不由的想到了第一次看到他们时的样子。
李正蓬头垢面、面黄肌瘦,还缺了一颗门牙,只要一笑就分外滑稽。
花姑破衣烂衫,用一块发黑的破布裹着头发,还肿着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