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然谢过李顺,这才道出心中疑闷:“李大哥,今日我察观你与王大哥,还有店内雇工都面带愁容,似是遭逢变故,何事竟让李大哥如此豁达之人都犯了愁,可否说与愚弟听的?”
李顺叹了口气,这才道来。原来王小波和李顺听从成都府来的朋友说,成都府新去一位博买务使,甫一上任,就向都转运使大人建言进行茶叶专卖,都转运使大人竟也答应了,下令实行。目前暂只在成都府实行,不日这永寿军也将开展,把王小波和李顺骇得不轻。
当今圣人当国之后,就在西川路设置了博买务,垄断布帛买卖,定价皆由他们说了算,那些原本富甲一方的锦商恁时成了官府的砧上鱼肉,被好一通盘剥,个个都家道中落,甚至府破人亡了。
王小波和李顺自忖无计可施,便去青城县衙找知县石赞善相商。青城知县石赞善,其人太平兴国年间一等进士及第,为人正大不阿,不行私谒,向来爱民如子,无奈被上峰排挤,故而本应前程无量的他被放派到这远僻的青城县已久。王小波、李顺是县内首屈一指的商人,颇有身份,常同县里的里正耆老一起跟官府沟通杂事,与那石赞善一见如故,三人私交甚好。
石赞善也说他确已接到消息,正欲寻王小波、李顺相告。说这新任博买务使年岁不高,原本是临县的县令,不知怎么忽然攀上了朝中的大人物,立时官运亨通,坐上了西川路博买务使的位子,都转运使大人也不敢轻易得罪他,只得许他实行茶叶专卖。
这都转运使除掌握一路财赋外﹐还兼领考察地方官吏﹑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等职责,实乃一州最高长官,权柄甚重,比唐朝的节度使都有过而无不急。有了他的首肯,成都府那边虽闹得民怨沸腾,各家茶商都纷纷动用关系施压,但也都收效甚微,他石赞善一小小知县,实在无能为力。而且还收到信说青城县历来是蜀中产茶重地,那博买务使不日将亲自来青城县督办此事,王小波和李顺只得郁郁而归。
王然听闻那博买务使在附近做过县令,心中一动,便问是附近哪个县的县令,姓谁名何。
王小波回道,永寿县,齐元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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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正在内室说着话,忽听到外面人声喧嚣,忙出去查看,只见一帮人浩浩荡荡的往茶行过来了。约有五六十人的人群停在茶行门前,王然只见那群人几乎个个面有菜色,身上衣裳倒算洁净,但十分旧,多有缝补,似是一群农户。
李顺应该是认识这些人,上前道:“各位乡邻此为何事?”
人群中走出一人,转身抬起手对那帮喧嚷的农户压了一压,然后道:“各位稍安勿躁,某钟笛来帮大家说予两位东家。”
钟笛转回身,抚了抚头上的青包巾,对李顺、王小波作一揖道:“王大东家、李二东家,吾等今日聚此,实有难堪。今岁大旱,地里本就没甚收成,谁知那官府敛赋急迫,不肯减免我等税钱,吾等实在没了活路,吾等去找里正户长说情也不顶用。只好聚此,想请二位东家帮咱们去跟那县令老爷求求情,减免些税,好让我等生息。二位东家素来照拂吾等,又跟那县令老爷亲善,还请看在都是乡邻的份上,帮帮则个吧。”说着两行清泪留下,满面凄楚。
大宋赋税制沿袭唐朝两税法,只不过由视资财多寡征税换成了按亩定额征税,每年收两次税,秋税收粮,夏税收钱。除此之外,还有头子钱、义仓税、农器税、牛革筋角税、进际税、蚕盐钱等等附加税。这些农户都是附近茶农,青城山茶品质好,王小波和李顺为人仗义,收茶比其他茶商出价高半成,再加上家里几亩薄田收成稳定,是以税赋虽重,往岁也可勉强度日。但今岁西川大旱,田里收成不佳,急坏了众农户,只得盼着官府体宥,行减免之法。按成例,“凡水旱虫霜为灾害则有分数。十分损四以上免租;损六以上免租调;损七以上课役俱免。若桑麻损尽者,各免调,若已役已输者,听免其来年。”不料今日里正户长们来催,说府里都转运使老爷发了令,无减免赋税的可能,必须足额缴,农户们这才走投无路,只得涌进城来求王小波二人为他们请命。
王小波想了想,上前道:“某等承蒙乡邻抬举,当愿为诸位奔命。但今日天色将晚,府衙也已放了班,不若明日某等再去县衙找石知县沟通,诸位以为若何?若不放心某等,诸位也可明日巳时与某等同去。”
钟笛征询左右意见,回道:“吾等自是信大东家的,只是二位东家为吾等去请愿,吾等事主断不敢置身于外,明日当陪东家一同前去。”转身对众农户道:“某等今日先回吧,别扰了二位东家的生意。”众农户七嘴八舌的朝王小波、李顺道了谢,终于散去了。
三人回到后堂坐下,李顺叹了口气,愤懑道:“这都转运使忒的无餍,贪惏横敛,还有那茶叶专卖之事若是施展开,本地农户们不更是没得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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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巳时,青城县衙门前聚了乌压压一群人,虽手中未持兵刃,但也气势汹汹,门前衙役自然紧张万分,执起手中的长杖短棍,不知如何是好。人群中走出一人道:“吾等非是歹人,公爷勿惊,某乃城南雪茗茶庄的东家王小波,今日受本县乡邻农户们推举,前来为夏税之事与官府沟通,还请公爷通传一声。”
衙役头儿一看果然是王小波,忙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