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内的位次安排是严格按照与宴者的品阶来的,在这种情况下,目前无官无品的李行周就是今日与宴者中身份最低的一个,就连那些刚刚授官的新进士都比他的座次更为靠前。
李行周来的算比较早的,周遭空空荡荡一片,独他一人孤零零的坐在左手最最后一个位次上。
这时代像这种场合可没什么凳子,所有人都是席地而坐。
因已是春深时节,殿内已换铺上编织精美的竹席,但这竹席就算再漂亮它始终是硬邦邦的。
李行周这穿越者无论如何也受不了在这样硬邦邦的地面上来什么跪姿的踞坐,就连启坐都受不了!
膝盖实在是硌的疼啊,所以他到了座次之后也不踞,也不启,便那么自自然然的盘膝一坐,只让那小吏看的直皱眉头。
坐定之后,李行周伸手拿过酒瓯,满斟了一樽上好的御酒,边小口的品呷着,边透过薄若无物的毫州轻容帘幕打量着外边的美景。
他这随意自然的举动让那礼部小吏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百官未到,天子也未驾临,酒果虽已摆上,但来的人总会自觉的不去碰它,总要等圣后驾临,正式开宴之后才好动手吃喝的。
似李行周这般的举动真是粗鲁无礼到了极点。
虽然如此,但他如此作为却又实实在在没违反什么,是以小吏即便想干涉也不可得,只能在那里越瞅越不自在,越瞅越怄气。
他的怄气只是干怄,李行周根本都没看他。
时惟深春,天气晴好,水殿外的湖面上反射出太阳的金光,粼粼如金蛇舞动。湖畔杨柳依依,大片的牡丹艳艳盛放。
因其坐的位次偏远,不时还有和煦春风拂面而来。饮醇酒,赏美景,自得其乐的李行周真是好一番享受。
渐渐的,与宴的权贵们陆续而来,这些人官服堂皇,或紫或朱,最次的也是正五品以上的绯色,行走之间耀人眼目。
迎接这些权贵时,适才面若冰霜的礼部小吏真是把一张脸都快笑烂了,那个殷勤劲儿真真到了肉麻的地步。
权贵们要到各自的位次时必然要经过李行周面前。
李行周的座次既在最后,又是满殿中唯一一个穿儒服的白身人,想要不醒目是不可能的,但是任他如此招眼,那些陆续走入的权贵却对他视而不见。
不说上来寒暄,便是正眼瞧他的都没有几个。
偶尔正眼看过来的,眼神里也带着浓浓的敌意或者鄙夷。
天子罢废的那场科举中,被取中者有许多都是这些权贵家子弟或者亲戚。就因为李行周那一闹,到手的功名全都黄了。
这次重开科考,却又因为武则天三年之内不得取中的密令全部落榜。
武周是承继李李的官制,官员们两年一考功,三年!这得多耽误人在仕途的发展哪!
这也就罢了。
更可恨的是李行周随即整出那么个新章程,至少从考制上彻底把以往行卷说情的口子给封死了。不行卷不说情不走关系门子,让从小锦衣玉食的权贵家子弟与憋着一股劲儿要改变命运的寒门士子同台竞争,这结果……还用说吗?
权贵家的子弟中固然有极出色,但就整体而言,那是拍马也考不过天下间的寒门子弟的。
当然,权贵家的子弟也可以通过恩荫的方式做官,但这种出身一则没有新进士名扬天下,光耀门楣的荣耀。
再则授官的起点低;三则升迁的速度也不如进士们快。
而且自前朝高宗时就慢慢的开始有了一个趋势——三品以上官员中进士科出身的越来越多,尤其是若想进政事堂,是不是进士出身甚或已经成了一条很重要的标准。非进士出身者即便能进去,也难免被人耻笑。
进士出身如此重要,偏偏李行周又彻底变革了科考的章程。
这些个权贵们谁没有儿子孙子的,但此一条,李行周就实实在在把他们全给得罪了。这些人看到李行周若是还有好脸色那才真叫奇怪了。
朱紫满殿,惟独李行周一袭青衿!
朱紫权贵们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人理会李行周!
朱紫权贵们坐定之后寒暄议论的越来越热闹,却没有一人与李行周说话!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这便是此刻李行周处境的最好写照!
那负责这一片区域的礼部小吏看到这情景,忍不住偷笑了好几回。即便在忙碌之中也不时偷眼过来,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看李行周,想看李行周的尴尬与笑话。
但他失望了!
前世作为一个舌战网络的吃鸡小主播,李行周是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此刻这场面李行周真心表示毫无压力!
任你如何评说,任你如何看我,我自是我!
身为一个从极度重视并褒扬个性的时代穿越过来的穿越者,咱别的都没有,有的就是一份见识和坚硬的心态!
知道什么叫张扬个性,激昂青春吗?
知道什么叫不走寻常路吗?
权贵们冷落如山,李行周岿然不动。
呷着酒,赏着景儿,悠然自得,不亦快哉!
他这表现只让那看热闹不成的礼部小吏愈发添堵。
也让那些个暗暗注意着他,议论着他的朱紫权贵们极度不爽。
想看别人的热闹却没看成,那种感觉真是很郁闷人的。
一时间,水殿内隐隐起了一片斥李行周为“狂生”的热潮!
便是在这片范围扩张越来越大,渐渐由暗转明的狂潮中。
通过吏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