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辛府,独处西屋。
辛府的西院,或者说旧田典余的私宅与李憔稚献擦寺怀,都是两房两厢的设计风格,匡字型的建造样式。
李恪借居的西屋是憨夫原先的住所,考虑到过程中的沟通,辛凌便把水池组的三位墨者一股脑安排进毗邻的西厢。同样的,辛凌自居东屋,她带领的水车组自然就住在了东厢。
至于三四人一屋是否会挤……墨者风餐露宿惯了,他们的假钜子又历来不关心手下的生活状态,所以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不是问题,更何况大家睡得本就不多。
李恪很享受这样的工作状态,所有人都全身心投入在项目当中,群策群力,共谋出路,哪怕偶有争吵得面红耳赤,也必然是正忙于探讨某个思路是否具备实现可能。
这一点像极了他在上一世带领的课题小组,里头都是些志同道合的人,研究着在世人眼中早已过时老旧的知识,掂量着手中拮据的条件,制造出一件又一件充满艺术感的工业作品。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地相似,二者间唯一的区别或许是李恪手中掌握的技术不再代表落后,它们是先进的,先进到远远超出秦人的想象力,先进到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基础工业水平的掣肘和限制。
即便是后世一道简单的吊装问题,在这里也成了横亘在众人面前的巨大难题。
对图板的解析持续了整整两日,水池的结构图从最先的四份补充到二十七份,其中大半都是李恪亲手制作。
三位墨者也学着构划了其中几份,但他们总也脱不开意象化的制图习惯,成品大多不能让李恪满意,能够保留下来的少之又少。
基于李恪原先的规划和泰提出的快干鱼胶,整个工程大致被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分割原有的水池结构,搭建悬池,第二阶段是在外层附上沙土隔板,第三阶段是在沙土隔板外层再进行艺术化的假山加工,用嶙峋的乱石来掩盖住悬池和隔板,使三池在视觉上达成一体。
照理说,这三个阶段在施工上有明确的先后顺序,水车的架设则会安排在第二阶段以后,第三阶段之前进行,所以水池组的第三阶段实际上应该算作第四阶段才是。
然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却不足。
辛府骑士已分头去往临治亭和句注军市采买建材人力,可即便辛凌不计代价,过程又一切顺利,这些必需品最快也得十月二十一才能到位。
上计在十月末结束,田啬夫囿必定在十一月上旬来里,留给李恪等人的时间总计也就十日到二十日间。
若是依序建设,每个阶段也就两三日的余地,根本就不足用,这让李恪等人绞尽了脑汁。
直到辛凌遣人过来询问水车的架设时间,李恪这才有了思路。
“儒君,我等规制出四个施工阶段,其中水车架设在三,四者中唯有其时间敷用,可是为何?”
儒愣了一愣,说:“恪君岂不是明知故问?水车制作在正堂进行,假钜子言六七日可成,仅是架设半日即可,又不挤占工期,自然够用。”
李恪抚掌大笑:“正是,水车制作与水车改制同步,仅仅架设不费时日,故而敷用。我在想,若是将水池、沙板、假山分作三层,各自制造,最终套连,十日可足用?”
水车的架设方式给了李恪灵感,若是把整个水池当成一个巨大的俄罗斯套娃,最内层是水池本身,中层是沙土隔板,外层是假山外壳,层层相套。这样各个阶段可以独立进行制作,只需要腾出一两天来进行最终组装,时间不就宽裕了吗?
在此之前,他把水池建设当成一个土建项目,先后顺序不可轻动。如今换一种思路想,他只需把水池当做一个园景机关,参考流水线作业的模式,分工组装,一切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
李恪喜笑颜开,站起身打算去院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由养突然提出反驳。
“恪君奇思,不知可否想过假山分量几许?又该如何抬至丈余高度,套连在成型的水池上?叫数百上千人托举吗?”
“此事……”李恪捂着嘴沉默下来。
后世有大量的施工机械可以调用,把区区一个十几步长宽的假山调起平移根本就算不上问题,但在秦朝,这个问题却必须被正视。
李恪记得石头的比重是一点六到二左右,也就是说一立方米的石块重量在一点六到两吨之间。
计划中的假山是用碎石黏连,所用石材不会多,但是体积在那里,最小也不会小过两立方米,再加上分开制作必须有底板支撑……
两两相加,李恪对这座假山的估重是四点五吨以下,也就是四千五百公斤,九千市斤,万八千斤!
如何把一座万八千斤的假山吊起来,还要在空中平移,最后稳定地套在成型的水池上……
儒在一旁叹气道:“可惜了恪君妙策!若是此地有兕蛛可用,何来此等麻烦……”
“丝竹?”
李恪有些疑惑,水池建设的问题都没搞定,儒这家伙怎么就念叨起配套工程来了。
他皱着眉说:“丝竹雅乐是以后的问题,我们先商量由养君说的起吊。我方才算了一下,假山之重万八千斤,即便将池岸部分拆分,仅悬池整体,至少也有万斤,我们需要一个足以起吊万斤重物的机关。”
“万斤……恪君可还有策?”
“策倒是没有,但我之前为正经的水车建造构思过一件机关,名为龙门吊!”
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