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铃……不,玉笛般的声音温温,软软,透着一股绵绵糯劲,听来有如浅唱低吟。
所有的人,过城的,查验的,戍卫的,排队的,盘问的以及被盘问的,无论心中作何想法,在那一刻都被这道声音吸引,一时沉浸,一时摒息。
媚而不妖,娇而不俗,那一个个尾音好似含在口中,带着一股极具辨识度的特殊意味,比闺秀大气,较君子端庄。
善无城出入之人众多,此地又是最为繁盛的东门,四下少说聚了百人,但除了李恪,所有人都已经把目光聚在一处。
更卒的眼睛都直了。
一辆破败的马车上……
娇俏的车夫掀开挂帘,自帘后伸出一只小手。
肤如凝脂,纤似柔夷。
那手搭在门框上,从内走出一位女子。
不足双十的年纪,出尘似仙的气质。
她脸上挂着浅笑,浅笑下是责备,责备后是怜惜,怜惜内又是不舍。
那简简单单的一笑,眉不皱,唇不展,秋水剪眸,温婉通透,可大伙却从中轻易地感受到了那份浓得化不开的姊弟深情。
满心的愁绪叫人一眼望透,这该是个多单纯的人儿啊!
她低着头从车厢中走出来,踩着车辕,扶着门框,
白暂的脸上有淡淡的胭脂红韵,俏脸上一双美目,亮得灿若星辰。
她黑发如缎,白衣素洁,山岚之风从南而来,她微微晃了一下,衣袂飘飘而起,幸得那娇俏的随人眼明手快,这才不至被山风吹倒!
百余人齐齐吁了一口气,吓得李恪寒毛乍起。
他猛地回头。
辛凌正在灵姬的搀扶下从车辕上下来。
三尺高的车辕,她下得异常小心,仿佛是担心乖巧的老马动弹,由养正紧紧拽着马缰。
李恪居然从心里找到了弱不经风四个大字。
夭寿了!她可是十步杀一人的墨家假钜子辛凌,弱不经风?
在灵姬的搀扶下,辛凌娉娉婷婷走了近来,颔着螓首,柔柔带笑:“阿弟,你又与壮士攀谈一处,莫不是忘了叔父么?”
李恪张了张嘴,脑袋里一片空白。
“阿弟,我知你畏惧战场。然辛府男儿,何人不是从战场搏出的前程。阿姊舍不得你,但阿姊……”她突然抹了抹眼角,声音微微哽咽,“阿姊盼你能快些长大,能真个……舍了自己!”
李恪惊悚地打了个激灵。
激灵一抖,神魂归位,李恪面带苦笑,满脸愁容:“阿姊,非是我与壮士攀谈,而是壮士似乎不信我等,自方才起便盘问不休……”
“哦?”辛凌扫了一眼更卒,只一瞬,便让更卒从艳阳盛夏落入到九天冰窟。
她的眼神骤然冰冷,但声音依旧柔糯,语气依旧平和:“壮士,我等验传有瑕?”
“无……无有!”
“那是阿弟长得太快,与数十日前的验传判若两人?”
“非……非是!”
辛凌低下头,抽出丝帕掩着嘴角,弦泣出声:“是中陵君下的令吧?他素不喜辛氏,叔父也与我说过,只不成想……已到了如此地步么?”
更卒的魂都快吓没了。
挑拨严氏与辛氏……这罪名要是坐实了,他还去得了长城吗?
“夫人……不,玉姝……不,公主……”老实的更卒大退几步,带着哭腔,“贵人,我之所为皆是公心,与郡守无关呐!”
辛凌的声音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冷冽,李恪舒服了,更卒更怕了。
“刁难辛府……便是公心么?”
更卒噗通跪倒在地,面色苍白,浑身发软,边上更卒十数,围观近百,愣无一人敢去搀扶。
李恪突然发现,辛凌或许根本不需要武艺。
她只需在脸上添上几分若有若无的表情,便能平添出无穷威压,叫凡人俗物退避三舍。
可自己怎么就感觉不到呢?
李恪站在人群中间左顾右盼,突然听到金器坠地的声音。
那更卒松开长戟,颤抖着,抽出了腰上的短剑。
他两眼发直,汗如雨下,青紫的嘴唇哆嗦着,在辛凌的注视下,缓缓将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李恪一把拽住他的手,回身急喊:“阿姊!”
“优柔者弱,寡断者亡……”辛凌缓缓摇了摇头,转过身,在灵姬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再也没有露头。
李恪发力把更卒手上的剑夺下来,远远丢开:“壮士,验传可是查完了?”
更卒木然地点了点头,爬过去,将地上的验传捡起来,双手跪送到李恪手上。
李恪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接过验传,收进衽里,再也不看周边路人,随着马车,大踏步迈入门楼。
身后传来连片的喘息声,似是有相熟者将更卒搀扶起来。
“你啊!幸得公子慈悲,也不想想,大秦的勋贵也是你能盘问的么?”
……
穿过门洞,李恪便上了车。
辛凌衣着不变,但面无表情的表情回来了,她静静坐着,又成了李恪所熟悉的,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冰心丽人。
哪怕明知道辛凌方才是在演戏,但直到看见熟悉的她,李恪心里才真正感觉到舒服。
他叹了口气,跪坐到辛凌对面,随着马车的行进一摇一晃。
“辛阿姊,你便是不出面,我方才也搪塞得过去……”
辛凌摇了摇头,轻声说:“盯梢。”
李恪皱眉不解:“你想说便是我搪塞过去,身后也会有人盯梢?”
“是。”
“为何呢?”
“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