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无的官舍与楼烦县同,又不同。
同的是这里的官舍也是个三进的大院,亭台楼阁,雕饰显达。
不同的是,善无的官舍并不建在区域正中,而是在北侧临街,最靠近郡治的位置。
李恪猜测,这样的规划大概是为了方便郡官与入住官舍的客人互相串门。
众人凭着武里辛府的名头毫无障碍地住进官舍。
片刻以后,由养和灵姬急急而出,奔赴官市,一个时辰之后,又喜气洋洋地挽臂回来。
李恪奇怪问:“你们干什么去了?”
“钜子也在善无!”由养压抑着兴奋,颤声说道。
……
钜子在善无……
李恪有些不明白这件事能对当下有什么帮助?
同时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换上深色的衣服,又为什么要和辛凌一起逛夜市。
见钜子而已,何必呢……
带着满心的疑惑,在天色入夜之时,李恪随辛凌一道,拜访了闻名遐迩的善无夜市。
八荒争凑,万国咸通,四海珍奇,皆归市易。寰区异味,悉在庖厨,箫鼓喧空,几家夜宴!
这就是善无的夜市,北境无二,天下鼎盛!
马车未至亭市,入耳便是震天的喧嚣,叫卖的,吵闹的,揽客的,调笑的,各种声音喧嚣冲天,听在人耳,形如闷雷。
李恪好奇地掀开挂帘,探头张望。
整个亭市都是灯火,夜幕之下如在白昼。
亭墙之内,市隧有九,两侧是连绵的二层华楼,道上是如织的renliu车马。几乎看不到裋褐短褂的行人,出没在夜市的,人人都是深衣华服,成双入对,仆从随行。
老马在亭市门口被拦下来,驾车的蛤蜊无奈请见,李恪掀开帘,看到门旁一块牌子,上头用秦隶写着亭内拥堵,车马不洁者,谢免。
他跳下车辕,歪着头看了看自家的马车。
确实是挺破的……
记得刚从恒山出发的时候,这驾马车才经过保养,外在的加固被癃展的巧手抚平,主材的木料虽说显旧,但看起来干干净净,怎么都称不上破。
可那是好久以前了……山中十余日,这辆车东擦西刮,不及修补,到现在外廓斑驳,行进间吱呀作响。
说它破实在是看得起它,要李恪说,这已经是一辆危车,随时都有散架的可能……
“蛤蜊,把车驾回官舍去,我与阿姊去夜市逛逛,勿需挂念。”
“唯!”
由养在前,灵姬在畔,李恪和辛凌并肩而行,顺着由养挤出的道路,汇入到市隧的renliu。
无从想象,商贸萧条的大秦居然能生出善无夜市这样的怪胎,奢靡,无序,而且繁华。
步入夜里,扑面而来便是一阵鼓噪的热风,李恪眯着眼,看到不远处市隧与肆巷的交集之处围满了人,他们堂而皇之地堵塞道路,不时传出一阵阵喝彩。
由养为二人挤开位置,李恪看到两个草原人打扮的壮汉正在角抵,他们身上涂满了羊油,正提着对方的裤腰,努力想把对方摔倒在地。
这两人显然擅长表演,进退有度张弛有序,围观者被钓起一声又一声地惊呼,喝彩之间纷纷解囊。各种珠玉首饰,半两金镒落雨般砸进场中,甚至有人故意拿金镒去砸壮汉,砸中了,便如英雄似接受满场的致敬。
李恪无声地笑了笑,掏出金镒丢在地上,扭头拉着辛凌离开,躲到一处相对松快些的地方。
辛凌看着李恪,奇怪问道:“为何要走?”
李恪摇了摇头:“我虽不通武艺,却知道二人不过演戏,留一镒金是为偿谢劳苦,所谓胜负却实在无甚看头。”
辛凌点了点头:“着虎皮者有三次胜机,皆被他轻巧放过,确如你所说,乃假。”
两人继续逛街。
善无官市的店铺并没有明晰的分类,起先一家售卖刀剑,接下来就可能是酒肆,再后来卖的马匹,马匹之后又是丝锦,一家家都遣了从人在外招揽,各国,各族,各种口音,各和谄媚,吆喝起来千奇百怪,恍若进到了万国杂居的奇特地方。
李恪还在人群中遇到了熟人,是子冲的三弟子。年轻人兴奋地向李恪招手,一打听,却说子冲于五日前已被史禄说动启程,这会儿或许都过了楼烦,直扑咸阳去了。
听闻史禄召齐了目标,李恪深感宽慰之余,又想起自己现在还是麻烦缠身,而且全无解决的办法。
他叹了口气,轻声问:“辛阿姊,你怎会想到来逛夜市?”
“见老师。”
这个答案并不出乎李恪预料,他只是想不出,慎行会在何处见他。
于是他又问:“钜子身在何处?”
“丙列,伍肆。”
两人很快就来到所谓的丙列伍肆,也就是东侧第二条市隧,右侧第五间列肆。
这是一家木肆,干净的门脸三个大字机杼楼。
辛凌当先迈步进去。
木肆前楼是叫卖之地,一层摆卖各种用具,二层交易多种家什,李恪在墙上看到了熟悉的烈山镰,下面用小牌标价二十钱,从那精美的手工来说,称得上物美价廉。
不过类似农具之物,在夜里的善无亭想来也鲜有人望,就算是二楼的家什也不适合逛街的时候采买。
楼里的客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分散在各处。相比于外面的喧哗,小楼之中难得宁静。
李恪随着辛凌径自寻到柜台。
辛凌一张手,拍出一面奇特的铁令牌,两指大小,形状细长,顶部是半个齿轮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