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大殿,穿过花园,李恪在始皇帝的书房又一次见到这位千古一帝。
他的面前永远摆着摊开的奏本,他的身边永远站着宠幸的佞臣。
这让李恪总是没法准确地定义始皇帝。
勤政却不爱民庶,亲贤却不远奸佞。
他精力充沛,思维开阔,所思所想皆在要点。
他穷尽民力,允公允私,又丝毫不知道节制。
他充满了占有欲,想把每一件所知的东西都占为己有。
他深谙平衡之道,得失之时又一点不计较细节。
他无疑是一个明君,贤君,同时大秦的治世虽非如后世所形容的那般形同鬼蜮,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不见民之生死,唯见国之进退,此秦之暴君也。
始皇帝似乎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颇有些太上忘情的味道,其心似铁如石,哪怕是赵高这样在古往今来都排的上名号的【坏人】,在他面前都只能努力彰显自己的忠诚和能力,一刻也不敢懈怠。
这几乎是个笑话。
李恪细数了来到咸阳之后的这些日子,发现应该是反派的赵高居然在很多时候都要比所谓的贤臣更加贤德一些。
他话不多,每说必中,态不明,每表必成。
他是法家的重镇,但却很少站在法家的立场说话,在外的时候,他似乎只代表始皇帝。
这种奇特的立场让赵高成了法家与墨家在交际中不可或缺的润滑剂,双方都讨厌他,却又知道,正是因为他不阴不阳的存在在会谈当中,墨家归秦的细节才能在短短两旬便告敲定。
说起来,墨家似乎该找个时间犒劳一下这位奸臣同志,毕竟连韩谈都塞了十金……
李恪古怪地扫了赵高一眼,看得赵高丈二摸不着头脑。
“臣李恪,见过陛下。”
始皇帝放下笔,用李恪方才扫赵高的眼神扫了李恪一眼:“恪卿,朕本以为你不两日便会过来。”
李恪拱手一揖:“前些日和丞相及诸位上卿商议墨家归秦之事,其中各种繁杂琐碎,以至于无暇梳理上奏之事,竟叫陛下久候,臣有罪。”
“在大秦,有罪便要治罪。恪卿若是不想朕治你的罪,以后便不要开口闭口,自陈罪状。”
和奏对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样子啊……
李恪无奈地想,抬手又揖:“唯。”
“恪卿且坐。”始皇帝展袖一摆,当即有侍从上来为李恪铺摆坐席,还是在始皇帝的对面。
李恪正襟坐下,从袖袍中取出一卷简,双手恭送,置于绸案。
侍从对着李恪一躬身,捧起绸案,恭送到始皇帝几上。
始皇帝并未急着打开,他饶有兴致地敲打着书简,嘴角吊起一抹笑意:“这便是恪卿耗费两旬为朕备下的第一策?”
“是。”
“工耶?政耶?亦或军耶?”
“允工允政,亦与军事有关。”
“哦?”
始皇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抖搂开,看到首简龙飞凤舞两个大字,曰【直道】。
他皱了皱眉,抬起眼看着李恪:“恪卿,朕的疆土上有驰道、有县道,也有更小些的驿道,不知这直道又是何道?”
李恪以手扶膝,朗声答道:“直者,不曲也,既名直道,自然是一条通途大路,与以往道路皆不一样。”
“细细禀来。”
“唯!”李恪深吸口气,“陛下应当听蒙将军说过,臣为戍卒时,曾不自量力向将军莫府递过一封谏书。”
“朕记得。”始皇帝笑了笑,“是那封厕筹谏,是吧?”
李恪对始皇帝的调笑毫不在意,坦然点头:“正是厕筹谏。在谏书中,我曾为将军出过一策,即以主力在阴山南麓牵制匈奴主力,遣偏师万余,向西绕过阴山,直扑匈奴发端之地,海日特米尼原。”
始皇帝摇头道:“卿至今还对这一计念念不忘?”
“非也。臣在定襄关与蒙将军畅谈,这才得知,大军辎重之匮。”李恪前倾起身子,跽坐,振声,“大军之弱,在弩矢不备,粮草不足,战车备件各有缺乏,高阙一战,若非司马校尉指挥若定,后军其实并无把握大胜。”
始皇帝惊异道:“不想恬卿竟与你说了这般多。”
李恪摇了摇头:“军中大事,蒙将军告诉我的并不算多。我身在定襄关中,每日见到辎重北去,重车必沦陷于野,不得已,每辆辎重仅起半数。然草原游牧居所不定,一支车队,护卫之人大抵多过押运之徒,一路上人吃马嚼,能有多少送至前线,其实可想而知。”
始皇帝叹了口气:“秦军愈强,对辎重的依赖便愈大。想孝公之时,秦人赤膊酣战,所需兵器都敢从敌人身上去取。到惠王时,白起求战,亦敢于将大军分作十数股,拉扯纵横。到了朕这里,王老将军已不敢再将军队分散,每每以逸待劳,步步为营,其实就是为了辎重二字。恬卿北伐,睢卿南征,俱受限于补给。你那一策虽妙,但一想到年逾的战期,便是真递到恬卿手上,朕看他也不见得会采用。”
李恪轻笑:“我问过蒙将军了,他说高阙若守得稳,他或会用。一旦头曼攻得急了,他宁愿弃掉那万余偏师,也要在高阙将匈奴击溃。只从结果来看,杨将军实救了万余将士的性命。”
一言既出,君臣皆笑。笑着笑着,始皇帝以手摁简,问李恪:“恪君,你这直道,莫非有利于辎重?”
“正是。”李恪郑重对答,“辎重运输,一在车马,一在道路。大秦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