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御驾亲征的关系,雍军行营的显贵浓度始终处在一个肥而且腻,油多漂浮的见了鬼状态。
三公以王国军事首脑,国尉李信领队,四方镇府皆在,九卿到位九有其二,还有九郡之郡守,连将兵带莫臣,一气至了三人。
这样一支高规格的指战团,首要任务本该是佐王以谋,不使乱政。
问题是李恪早早就断绝了扶苏外行指导内行的可能,大军的头脑从灰质到白质都是韩信,扶苏只是脸面……
事情就这么变得尴尬了。
韩信有自己的成熟莫府,各项机能皆运转良好。
好好一支鼎足之重的显贵莫臣团无处彰显自己的价值,在整整一个多月亲征过程中,都忙于抽签决定,谁来陪扶苏茶棋解闷。
大贤而处小任……
军中不许饮酒,大贤们不至于饮酒糊涂,但无聊是肯定的。
一群无聊的大佬游来荡去,看到发光发热的机会就蜂拥而至,半个时辰说降十万,破敌大营,无聊人说天大事,诚哉斯言。
有鉴于这样的状况,韩信本以为楚使会引得大佬齐出。哪晓得根本不是这样……
他让范增候在辕门,先专题汇报了新情与战事展望,然后抛出楚使求见。
扶苏一听是个古稀老人指名见他,唯有苦笑一声,端坐不动。
然后,李信、苏角、江隅、左车纷纷告辞,李超也想走,只是被当翁的摁在座上,说是谨防楚使刺王,要他护驾保君。
于是乎,颤巍巍的范增进来,乌涣涣的群臣出去,一路谈笑风声,眼皮不抬。韩信这才看出来,原来他们是觉得楚人将死,懒得与一个将死的老翁言辞计较。
范增进来,拄着拐,移着步,近到堂下帐中,弃拐而揖。
“居巢老朽范增,幸见雍王,不甚荣焉。”
扶苏浅笑:“超卿,亲予置席,莫让老丈疲苦。”
李超忙恭身应是。
趁着布席的时候,扶苏解释说:“老丈,超卿乃定北之守,此番伴驾,为孤莫臣,这才能得闲闻长者教授。”
范增忙又揖:“不想令郡守置席,老朽愧煞。”
李超默不作声置了席,不是置在跟脚前头,而是贴着跟脚置在范增后头。范增入则要返身,是不恭,不入则是倨傲,属不义。
范增笑呵呵恍若不觉,道一声谢,席地而跽。
扶苏问:“老丈何不入席?”
范增仿佛这才惊觉:“咦?席?老朽年老眼花,这……席何时竟去了后头?”
扶苏畅然:“超卿,恪曾说孤,言古来宴使事多有书传,卿可知为何?”
李超瓮声瓮气拱了拱手:“臣愚钝。”
“皆因为使者看似较智而胜,实则受了一肚子闷气,若不回去将此事宣出来博个智勇之名,实在憋屈。你看今日,李郡守无礼客使,范增公智破狡计,卿回定北关注些,怕是此文不日就该广传天下了。”
韩信与李超不由皆笑。
跪在地上的范增眼神不由一凝。
在他的印象里,扶苏善则善矣,却非雄主,才智应对皆属中人,全赖李恪才能在这乱世风生水起。
此番他与龙且急探到雍军大营,一看主使者是扶苏,他还暗喜了许久,以为此行颇易,谁知道才一照面……
他叹了口气,第一次诚心而拜:“看来老朽是真的眼浊了……本以为王以恪成,却不想,竟是恪才耀世,这才掩了王之贤德。”
扶苏钩起一边嘴角:“范增,恪与孤说过你。”
“哦?”
“世之乱象皆有因果,然大争所致必有阴谋。坏世二谋者,一在居巢,一属新郑,余问鼎之轻重者,皆空乏野心,而少智者也。”
这是极严重的指控。
范增不想李恪对他评价如此之高,更不想李恪竟如此反感乱世之变。可他又想不透彻,李恪与扶苏既如此不愿世道败坏,何以还要立雍自守?
他想了想,朗声言:“恕老朽不敢谢君之赞赏。世人皆知,有雍之面北,才有越、虢、楚及后来。夏子假鼎妄称天志,惑得了天下人,却惑不了老朽。”
“鼎是真鼎,只是于你等而言,真假亦无妨。是吧,巢公?”
那一瞬间,范增阵脚大乱。
只是扶苏却不愿放过他,轻笑两声,趁胜而追:“鼓动匹夫乱世不是老丈一生之愿么,何以心惊大变?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歌谣若传后,后世还道大秦灭楚,真杀尽了楚地之人呢。”
范增彻底失了方寸,一时惊声道:“小儿竟如此口无遮拦!”
“孤与恪之互信远非你等庸碌可度。范增,慎言,恪能以乱箭射夷使,孤也敢挂尔头……装点辕门。”
范增心惊!
扶苏借李恪之言指控他与张良祸世,他不过反其道而行之,以扶苏首王控李恪才是那乱世之人。止此而已,竟就能激起扶苏的杀心!
君与臣皆世之寡贤,扶苏还愿不计毁誉地护着李恪……这样的组合,其他英雄还怎么玩?
他连喘了三口粗气,努力平复心情,挣扎破局。
君臣相得……君臣相得……
他灵光一现!
“王之教,老朽拜领。”范增大礼一拜,以额触地,“然为王计,老朽可囚,可杀,但脑袋还是埋了,莫挂在辕门为妙。”
扶苏皱了皱眉:“为孤计?何解?项籍眼下亡命在即,莫非老丈要说,楚还有余力在北,可威胁孤的安危?”
“不多不少,万骑藏林。骑卒俱是江东男儿,鲁公令骁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