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这件事之前,李定曾以六衍法推算过此事的结果,得到的启示是,中途必有波折,但也必会成事。
眼下不远处坐在青石上与此地山君苦苦相斗的那个黑袍人,必然也以秘法推算过。那人所修似乎是隋国所供奉的六渎帝君一脉术法,六渎帝君掌管天下运势财富,以那位尊神的秘法推演预测,通常而言,结果要更准确一些。
可他们如今在做的事,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从一位被幽冥册封的山君手中夺宝。如此类涉及杀戮、刑罚之事,倒是他所信奉的北辰帝君所传至生界的六衍法要更加准确一些。
然而眼下,他眼前站着的这个李伯辰似乎是一个灵主。
少女从崖上跳下来,轻巧落地,走到李定身边。她手中仍握着那根树枝,脸上并无李定一般的凝重之色:“爷爷,灵主是什么?”
李定的手指在袖中动了动,很想即刻口诵咒文。那铜牌上已沾了李伯辰的血,也融合了不短的时间。他此时起咒,若李伯辰眼下只是在故弄玄虚,就必然露出破绽。
但这念头在头脑中转了转,还是被他打消了。
他往黑袍人那边看了一眼——倒是有另一种可能的……
于是他一边审视李伯辰,在头脑中飞速思索一边沉声道:“这些事,现在你本来不该知道。此类辛秘知晓得多了,便容易招惹邪灵。可既然看见了——”
“狐儿你该知道这世上除了幽冥诸神、魔国诸魔之外,还有许多蛰伏于暗处的太古秘灵。这些太古秘灵,其中许多的修为境界未必弱于幽冥、魔国的神、魔。”
“这一些,绝大部分都是在数千乃至上万年前与如今的神、魔争斗中败落的,没有得到大势气运。”
少女想了想:“爷爷,这些我是知道的。我去年偷看了你的书。”
李定瞪了瞪眼,可此时又不好发作,只道:“近些年天下动荡,许多秘灵纷纷出世。但它们大多藏身于诸天万界之中,很难来到生界。便选那些偶然与之产生联系的,将自身气运、灵力附于其上。那些被附身的,便被称为灵主。”
他们说话的功夫,雪地上流淌的黑雾在李伯辰脚下汇聚得越来越浓,已现出颜色。又攀上他的身体,渐往他的右臂上汇聚。而李伯辰紧抿嘴唇,并不答他们的话。
眼下情形正如那山君所料。灵主一说虽然叫人吃惊,可老者在弄清虚实之前必然不敢妄动。李伯辰没指望能用这种法子唬住他,但只需要叫他心生忌惮、暂不诵念咒文便可。
现在,他感到自己的手臂开始发沉,刺骨的凉意慢慢向他掌心之中汇聚。右臂上的黑雾慢慢向下,仿佛要从手上滴落。然而在这黑雾之中,一柄刀正在成形。
这时少女竟向前走了两步,认真地看李伯辰:“可是爷爷,你既然怀疑他是灵主,却不立即走,是不是因为灵主这类东西,未必很强?”
老者李定脸上的凝重犹疑之色在此时也已少了许多。他沉声道:“正是。秘灵于诸天万界之中分出气运灵力附身,诚然能叫灵主功力大增,行许多常人所不能之事,但终究是附于人身,总不可能超越那人的极限的。”
“所以我猜爷爷的打算是,宝物我们既然势在必得,连山君都要杀死,那么杀死一个灵主又有什么大不了呢?临西君有北辰帝君的气运加身,而爷爷是在为临西君夺宝。”
少女又向前迫近李伯辰一步,轻声道:“况且他一直站在这儿,不说话也不动,倒像在等着什么。爷爷,我猜会不会是那个山君和他说了什么,叫他拖延我们的时间——”
李定便露出一丝冷笑:“狐儿,你猜得好。我们和那妖人在无经山中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那宝刀,本以为藏得深。可那宝刀既是一位强大秘灵的真灵所化,倒未必会是实体呢。”
“我看,这年轻人如今倒把刀给送来了!”
此时李伯辰掌中的黑雾果已渐渐凝成一柄长刀。这刀裹在雾气里,暂看不分明,但他能感觉到它极重——自己在无量军中本以神力知名,可如今握着这刀只觉得沉重无比,怕有寻常长刀五六倍的重量。
且这刀上似有一种奇异力量,将他的精神都抓过去了——他在黑雾中握着刀,忽觉自己与天地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耳畔隐约传来会在噩梦中听到的呓语,就如同喝醉了酒一般。
此时又听李定喝破山君与他说的事情,竟一晃神,自脸上露出惊诧之色来。
李定便立时喝道:“狐儿,拿下他,夺刀!”
他厉喝这一声之后,口诵咒文,指掐法诀。先前被李伯辰留在雪中那枚铜牌
便嗡的一声跳起,在半空中滴溜溜地打转。
而少女握着细细树枝,忽将左手在树枝上一拂,便听轰的一声响,树枝前头立时生出一条火焰刀刃。她手持这火刀,原本乌溜溜的一对黑眼仁儿已变做赤红色,唇边也探出两对短尖牙来,挥刀便去斩李伯辰的右手。
李伯辰本因手中的刀而精神恍惚。但李定一做法,立时感觉头脑一片空明,像所有心事都放空了一般。他猜这或许是因为这刀的影响与李定施在自己身上的术法相互抵冲,反倒帮了他一忙。
饶是如此,在看到那少女出手时,仍忍不住低呼出声——
“罗刹!?”
这少女能幻化火焰刀,赤瞳尖牙,不是魔国罗刹还能是什么!?怪不得总觉得她身上有股邪气!
他来不及再去细想许多,也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