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药师的药庐在神农架的主峰。一株巨大的榕树几乎蔓延的整座峰顶,仰视之,枝叶如同碧绿的擎盖,遮天蔽日,行走其下只觉视线晦暗,不辨晨昏,处处都是垂落而下的根须,如藤蔓一般。
戚萋萋走在前面,时不时抓住一条树根荡过去,从这个树枝跳到另一个树枝,轻盈如同飞鸟。
走到主峰的中央,视线忽的敞亮,那倾覆峰顶的榕树林,如同一块碧绿的巨布,罩在峰顶之上,这绿布中间有大窟窿,这窟窿里是一片平地,茅草屋舍五六间,正是药庐所在。
那茅舍都是就地取材,茅屋的基座离地三尺,房体皆是木材,以榫卯结构相互结合连接,房顶上覆盖着各种干草,厚厚的堆在上面。
茅屋外五六人,各自忙活,有的忙着煎药,有的忙着称量药物,有的忙着研磨,有的忙着翻找医书……
还有两个人一大一小跪在中间,大的约摸三十有余,小的估计十岁上下。
一名年岁约莫五十左右的中年,髭须鬓发已见霜色,他看了看那边琢磨药粉的人一眼。那是一名刚过不惑之年的男子,髭须茂盛盖了半张脸——此时他正一脸狐的疑地捻着药粉闻气味。
霜鬓中年道:“两位莫再跪了,戚药师曾说,跪拜只合该天地父母可受,最是厌烦求医者三拜九叩,涕泪涟涟,还是莫要如此了。”伸手去扶那大的,却没有扶起来,只好摇了摇头去扶那小的:“虞姑娘,这里湿潮,女娃娃长时间跪坐湿潮之地,对身体不好。”
那小的明明是小子打扮,发结于顶,一身浅蓝色儒袍暗织格纹,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孩子。那孩子本来面色忧戚,听了霜鬓中年的话,愕然嗫嚅:“您怎么知道……”
霜鬓中年笑道:“我们行医的,对人体必须得精钻细研,故此,男女老幼,一眼便知。”
那孩子悻悻低下头,扯住那霜鬓中年的袖子:“李神医,你求求戚药师,让他救救我爹,好不好?”
霜鬓男子窘道:“快别叫‘李神医’这个诨号了!我那儿子从这里学了三脚猫的医术,便回了京城开医馆,病患吹捧了几句就胡乱地叫什么‘李神医’,戚药师医学造诣堪称神仙妙手,也不曾妄自封神。这‘李神医’的名号,他倒是敢受!”
那孩子委屈道:“我爹这毒,‘李神医’只说救不了,只有神农架戚药师或能得解救,我们才来这里求戚药师救我爹一命……”
双鬓男子道:“神农架行医禁宜条例第三条:滥杀者不救。虞将军……”
旁边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怒道:“虞将军征战沙场,保得家国安泰,疆土勿失,如何能算滥杀!”
双鬓男子噎了一下,静了片刻才道:“我本来就想说,虞将军征战所致伤亡,不能算滥杀,故此不用二位跪地求情,戚药师也是要救的……”
跪地男子似乎也被噎了一下,迟疑了片刻才起身。“那现在戚药师为何不救治将军?”
双鬓男子道:“家师的规矩是,必是医患本人说明要救治他的理由……”
“可是将军他……”
双鬓男子抬手抬手安抚道道:“将军会醒的。”
此时这二人才安分下来。
戚萋萋也带着水临渊一行到了。戚萋萋下巴朝那一大一小的二人一点,对水临渊道:“他们是昨天来的,中招的据说是个大将军,倒是不缺钱,可是我爹有我爹的规矩,但凡求医的都要说救治他的理由。”戚萋萋看了一眼水临渊怀里昏迷的两个孩子,又瞅了一眼和光:“我知道你们是想钻这个空子,说些巧妙话,连诊金都不用付,这个你就别妄想了。诊金,肯定是得付的,想耍赖,可得想好能不能受得了神农架的暗亏了!”
水临渊但笑不语。
“济生师兄……”那捻药粉的虬髯忽然回头看着那霜鬓男子。
霜鬓男子李济生忙小跑至虬髯男子面前:“戚药师,何事?”
那虬髯的戚药师蹙了眉,点了其中两碟药粉道:“这两种药粉不能用了,里面有其他东西掺进去了。”
李济生惊讶道:“怎么会?”
戚药师道:“节骨草里掺入了是极其微量的麻黄草,两种草药形状相似,黄芪里掺入了一些川芎,晒干了看着都差不多,估计是整理分类的时候不仔细,混进去了几片……”
李济生憾道:“那这一批药粉,怕是都不能要了。”
“丢了吧。”戚药师用脚尖碾了个坑,将那两碟药倒在里面,又用脚填上。“药性相克,有些药物,些微的差别就能致命,掺杂了一些莫名的物事可不行,调配、制药都不便用。”
“那我这就去那边把药粉处理掉!再现磨一些药粉。”李济生见戚药师点头后,便往别处去了。
戚药师看了一眼水临渊一行人,眼色顿了顿,又看向那一大一小的非富即贵。“他醒了。”
那一大一小满脸惊异,对视一眼后便齐齐往茅草屋里跑去。
水临渊这才走到戚药师面前。
戚药师看了一眼水临渊怀里的孩子眉毛一挑,眼中似有惊异,又看了一眼和光,才朝水临渊道:“你来了。”
语气是很平静的陈述,没有丝毫的意外。从言语中理解,若说两人互不认识,戚药师的神色语态又表达出了旧识熟稔的意思,可若是故友重逢,他的态度过于平静,丝毫没有故友重逢的欣喜。
水临渊点了点头,正要将左右臂弯里的两个孩子放下。
戚药师朝旁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