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华算得老实孩子,只看得见自己让人家吃亏了,却不曾想那书院原是有自家一半的,大房的田产原也有自家的一半,人家分家就干脆理直气壮不分给她爹。
李知远看英华跟做错了事的孩子般低头,越发觉得英华有赤子之心,老实的可爱。不由安慰她道:“那书院在平常年景也值不了三五千两银子,还有一半是你爹爹不要的呢。分家时,就一个书院值钱还不肯分与你们,他们可没想过你家的积蓄尽都花在书院上。”
“这倒是。”提到大房英华甚觉烦恼,
他两个说话间不觉走到山道转角,转过弯再下个坡,就是吴家村。山道上无人,老远就听见吴家村哭喊声一片。李知远和英华对视一眼,两个都惊讶,打马跑到村边,就见一队骑兵在锁人。李知远拦住英华,两个站定听了一会,才晓得官兵是来抓流氓,凡是没有上户籍的,不论男妇一并带走,在户籍的人家,就有里正指认,三丁抽一,各家的男丁立刻就要收拾行李跟他们走。
那个阮货郎打了个小包袱,哭丧着脸出来,一边是哭哭啼啼大肚子一个妻,一边是他的老父,后头老母带扶着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儿。看见李知远,他眼睛一亮,拉着那男孩儿跑过来给李知远做揖,道:“我要去了,弟弟还小挑不得货担,还求李公子和王秀多照顾我家小弟生意。”又叫他弟弟与公子秀做揖。
李知远点点头,道:“你保重身体,家里老小都盼你平安回来,莫要做傻事。”
这话极是正经,边上虎视眈眈的兵士就别过脸去。李知远飞快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银饼纳到阮货郎的手里,小声道:“你将去送与管事的小吏,可以谋个轻松点的差使。”
阮货郎看看大肚子的妻子,含泪把银饼收下,爬到地下给李知远磕了个头,把弟弟推到父亲怀里,自家默默走到人堆里去了。
英华却是不忍看,抽身先走了。李知远默默牵着两个人的马回转。到得吴家老宅,英华才恨道:“潘家人做事就没有厚道过,阮货郎的弟弟还小,他家原是不该抽丁的。”
“潘太师权倾天下,潘贤妃宠冠后宫,他家子弟嚣张难免。”李知远长叹一口气,道:“只看赵世兄还要让着那位潘秀三分,就晓得了。”
“他哪是让着人家,但是个生的还过得去的女孩儿,他都是那般粘呼呼的模样。”英华把对潘家的不满转到赵恒身上,冷笑道:“京城里看上我二哥的秀也不少,要死要活要嫁他的也有几个,我二哥两句话就能把人家打发了。他这样算什么?其实我心里倒替潘晓霜不值,她为了赵恒,连推人家河的事都做得出来,除了赵恒,旁的人也不敢娶她了。”
这倒是真的。似潘晓霜一言不合就踢屏风的威风,陈夫人领了大教之后好几天,但提起都要骂两声儿潘家女孩儿们俱是没笼头的野马,一个劲纳闷官家怎么会那么宠爱潘贤妃。这样的蛮横泼辣又一心一意缠着赵恒的女孩儿,想来真是除赵恒之外,无人敢娶。
潘晓霜的兄长潘菘也甚心烦,潘晓霜原是偷着跟他来的,到了富春才发现,再送回家又抽不空来,一不留神就教她爬墙溜走,好容易在梅里镇寻到妹子,又蹭了王耀宗一鼻子白灰。他把妹子拘管了这许多时候,潘晓霜又哭又闹又是不肯吃饭,闹的他也烦了。想一想,自家这个妹子对赵恒一往情深,合适的人家怕是都不敢娶她的。他带着妹子去了几回梅里镇,从前踢球的所在连个鬼都没有,再一打听,王家忙着搬家,王翰林来家把两个学生牢牢看守在书房。潘菘从小到大和王耀宗打架就没有赢过,他不晓得王耀宗不在家,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日稍闲,他便陪着妹子骑马散心,潘晓霜便要抄近路到梅里镇去,打吴家村经过,老远看见王英华在那边山坡上,潘晓霜打马飞跑过去,使鞭子指着英华,问:“你把我恒哥哥藏到哪里去了?”
英华道:“你要寻他到梅里镇去。”
潘晓霜把眼珠转得几转,冷笑道:“你唬我呢。我便进去搜一搜,又怎地?”纵马进门,顺手还使鞭子把门边的那张旧桌上的茶壶抽落到地下。瓷片碎了一地,茶水四溅。敲英华今日穿的是一条石榴红罗裙,溅上拳头那么大一块茶渍,就透出里头的红绫裤花样出来。
英华又羞又恼,李知远把她护到身后,道:“赵世兄原不在这里。”
潘菘居高监下,冷笑道:“赵世兄也是你叫的?”
里头各院都在粉涮,院子里还有家具箱笼诸物绊脚,潘晓霜跑马进去,不过二十丈就被一道绳索绊住了马腿。那马嘶鸣一声跌倒在地,潘晓霜便跌了个滚地葫芦,两只雪白的胳膊在地下磨的血肉模糊,哭着跑出来,道:“他们害我。”
潘菘原也是个胆大的,便道:“左右,与我把这对狗男女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